二月初二,龍抬頭。酉時,細雨,愁莫渡。
他已經站了很久,雨水打濕了身上的蓑衣。他的手緊握著一把劍,關節處微微發白。
河水漣漪,船槳碰撞在船身,喀拉拉作響。
“你在等人?”白胡子艄公停在渡頭。
“是。”
“你已經等了三天了。”
“是。”
“你在等仇人?”隻有仇人可以讓人一等再等,一年,一世。
“是。”
“他是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
“他不會失約?”
“不會。”
“阿爺,有客人。”小姑娘指著前麵一輛牛車。牛脖上的鈴鐺清脆悅耳。
他臉色蒼白,眼睛卻在發亮。
牛車慢慢悠悠的來到渡頭停了下來,車身微微的晃動一下,一個男人伸著懶腰掀開簾幔:“天還亮著。”
“酉時三刻。”他有些興奮,他的劍終於可以嚐到這個男人的血。
艄公拉著小姑娘坐在船頭,今天,又會有人倒在愁莫渡。
渡頭因雨泥濘,他輕歎一聲:“你是誰?”
“黃泉,你遲到了。”
“我在路上碰見了一個人。”
“誰?”
“飛花公子。”
“申屠飛花?”
“她請我喝酒。百蜜桃花釀。”
“所以。”
“我醉了三天,隻喝了一口。”
“很好,請。”他拔出一把劍,鏽跡斑斑。
“十步殺一人,好劍!”他由衷的稱讚,能用生鏽鐵劍的必是頂尖高手:“你出手快麼?”
“很快,請。”他又重複了一次。
他站在泥濘裏,沒有要動手或接招的意思。
他不敢妄動,冷汗淋漓。絕刃這個名字隻屬於這個男人,沒人知道他的本名,沒人知道他的兵器是什麼,也沒人見過他用什麼兵器,見過的都是死人。臘月十六,莫羽死了,喉頭一刀。死前,隻反複說了絕刃二字。這世上能殺莫羽的不超過五個,絕刃是其中一個。
“阿爺,他們站了很久了。”小姑娘輕聲說著。
“高手對決,生死瞬息之間,不要多說。”艄公拉住欲往前看個仔細的她。
小姑娘嘟著嘴,眼波流轉:“阿爺,他們其中一個要是死了,我可以去拿他們的兵器嗎?”
“那劍都生鏽了,不禁用。”
“我要拿給阿奔看,阿奔會喜歡的。”
“你話很多。”艄公和小姑娘的對話惹惱了黃泉,腳挑起一塊小石子朝小姑娘踢去。
艄公嚇壞了,拉住小姑娘往身後躲。小石子在靠近他們之前,像被卸了力道,啪啦一聲落在船上。
黃泉臉色煞白,他隻覺得耳邊掠過一陣風聲,臉頰一陣刺痛,血溫熱地滲了出來。他是什麼時候出的手?怎麼出的手,他不知道,也沒見到。
“你。”黃泉禁不住微微打顫,這個人太可怕了!他想不出有著這樣詭譎的身手他怎麼會殺莫羽?定定神:“你為何要殺莫羽?!”他必須知道理由,否則一會兒動手之後,他沒法在到陰曹地府跟莫羽交代。
他想了想,笑了:“莫羽原來是我殺的,一會兒你告訴我他的長相,閻王老爺問起來,我才不至於什麼都不知道。”
見他如此雲淡風輕,黃泉怒火中燒,把心一橫,仗劍刺向他。腳步穩健,劍帶風聲。
劍還未刺中他,黃泉便撲倒在地。手腕上多了一道血痕,很淺。
“阿爺!他死了!”小姑娘拍著手掌,天真爛漫。
話音剛落,艄公便撲倒在船艙,喉頭鮮血直冒,他捂住喉頭嘴裏含糊地發出一兩聲。片刻,他便從船艙滾落水裏,噗通一聲,濺起血花。
“阿爺!”小姑娘愣了一下,哭天搶地般撲到船邊伸手去撈艄公。
黃泉癱倒在地半分也不能動彈,眼睜睜地看著他緩緩地走向小姑娘。
“我在塞北常聽人說故事,聽說這世上有一種功夫練到爐火純青的時候,能隨意控製身量大小,甚至容貌變化。”他閑庭信步似的走到岸邊。
小姑娘猛地抬起頭:“你殺了阿爺,我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