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暴風雨的蹤跡(18)(1 / 3)

“現在街上聲音嘈雜嗎?”普羅斯小姐過了一會兒又問。

克倫徹先生又點點頭。

“我可什麼聲音也沒聽見。”

“才一個鍾頭就變成聾子?”克倫徹先生怎麼也想不通,“她怎麼啦?”

“我隻覺得,”普羅斯小姐說,“火光一閃,轟的一聲,在這以後我就什麼也聽不見了。”

“但願她不會出什麼事吧!”克倫徹先生說著,越來越感到不安,“莫非她為了壯膽喝了點什麼?聽!那些可怕的囚車隆隆地過來了!你能聽見嗎,小姐?”

“我什麼也聽不見,”普羅斯小姐看見他在對她說話,才說道,“啊,我的好人喲!先是轟的一聲巨響,接著便一點聲息也沒有了,一直就那麼靜靜的,什麼聲音都沒有。看來我這輩子是再也聽不到聲音了。”

“要是她連這隆隆的囚車聲都聽不見——它們已經快要到了,”克倫徹先生說著,回頭看了看,“我看她這輩子恐怕真的再也聽不見什麼了。”

她真的再也聽不見了。

第十五章 足音永逝

囚車沿著巴黎的街道隆隆駛過,聲音沉重淒厲。六輛囚車給吉蘿亭女士送去這一天的美酒。古往今來,人類的想象力創造出無數貪得無厭、不知饜足的妖魔鬼怪,如今全都彙集於吉蘿亭一身了。而在法蘭西,由於土壤各異、氣候萬變,還沒有一草一木,一根一葉,一枝一果,具備了比產生這種吉蘿亭恐怖更為有利的生長和成熟條件。用相似的大錘再一次把人性擊得走樣,人性肯定扭曲成同樣的畸形;再一次播下一樣是掠奪和壓迫的種子,結出的必然是相同品種的果實。

六輛囚車沿著大街隆隆駛過。時間啊,你這法力無邊的魔術師,把這些變回原狀吧,那樣人們就會看到,它們本是專製君王的禦輦,封建貴族的車馬,驕奢放蕩的耶洗別的梳妝台,已非我主聖殿而是賊窩的教堂,也是千百萬忍饑挨餓農民的草舍!不,嚴格執行造物主指令的時間魔術師是絕不會逆轉這一切變化的。在那充滿睿智的阿拉伯民間故事中,先知對中魔變形的人說:“如果你是按照上帝的旨意變成這樣,那就得一直這樣了!可是,如果你隻是一時中魔變了形,那你就恢複原形吧!”毫無變化,毫無希望,囚車依然一直朝前駛去。

六輛囚車灰暗的車輪隆隆滾過,仿佛在擠滿街道的人群中犁出一長道彎彎曲曲的深溝。一排排的人臉,有的被翻到這邊,有的被掀向那邊,而犁鏵則穩穩地不住向前。街道兩旁屋子裏的居民對這種場麵已習以為常,許多窗口都不見有看熱鬧的人,有的窗口雖然有人在俯視囚車裏的那些麵孔,可手上的活兒並沒有因此停下。偶爾有那麼一兩戶,家裏來了看熱鬧的客人,主人便像博物館館長或老資格的講解員一樣,得意揚揚地伸手朝囚車指指點點,像是在解說誰昨天坐過這輛,誰前天坐過那輛。

坐在囚車裏的人,有的漠然地看著這一切,看著人生最後旅途的景象,有的則對生活和人世流露出戀戀不舍之情。有的垂頭喪氣地坐著,有的陷入沉默的絕望。還有的人十分注重自己的外表形象,他們用在戲院裏和圖畫中見過的那種目光,朝周圍的人群打量著。有幾個人在閉目沉思,也許想集中起紛亂的思緒。隻有一個人,可憐巴巴地瘋瘋癲癲地,嚇得精神已經崩潰,像喝醉了酒,唱著歌,還想跳舞。所有囚犯中,沒有一個想用表情或手勢喚起民眾的同情。

和囚車並行的是一隊由各色各樣騎馬的人組成的衛隊。一路上,不時有人仰起頭向他們打聽什麼。看來問的都是同一個問題,因為人們問了以後總是朝第三輛囚車擁去。和那輛囚車並行的那幾個騎馬的人,時常用他們的劍指點著囚車裏的一個人。人們主要打聽的是,想弄清哪一個是他。他低著頭,站在囚車的後部,正和坐在車邊拉著他手的一個姑娘交談著。他對周圍的情景毫不在意,也不關心,顧自一直和那姑娘說著。長長的聖翁諾雷大街上,不時有人衝他高聲叫罵。如果說這對他有所觸動的話,他也隻是淡淡地一笑,微微搖一搖頭,讓頭發披散到臉上。他的雙臂綁著,手很難碰到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