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去年人》
許多年後我終於明白,我這一生,得到的和失去的都無法敵得過那些不可追憶的往昔。
就像她曾說過的:“無論時光橫亙幾時,歲月侵蝕幾許,總有那麼一個人願意等你。即使生死亦無法隔斷,縱是情深都無法磨滅。”
可就是這般情深不悔的盟誓,我卻給不了她。
【雪夜】
董鄂氏死的那年,京城下了一場大雪。
彼時,我正端坐在乾清宮裏批閱著各臣的奏折,執在手中的朱筆卻突然“哐”的一聲便落在了腳邊。
我看著那些濺灑在龍袍上的印跡,那樣殷紅的顏色落進我眼裏,卻像是滴滴觸目的鮮血。
直到常福跌跌撞撞地跪倒在我身前的那一刻,我便已明白,這事,終究已成定局。
其實,我是不想她死的。
我將大半的年華傾盡在她身上,徒惹了一身“隻愛美人,不愛江山”的罵名,這大清誰又不知,她,董鄂氏,是我福臨最寵愛的妃子。
可,這又如何。
她,終究不是我心心念念的那一個人。
我在許多年前,便已經,失去了她。一旦失去,便再也得不到了。
我輕撫著手中那盒淡藍色的禮盒,微薄的涼意傾入身體,我所能感知的,是虛無的曾經和那些無所不在的悲涼。
【初遇】
遇見東莪那一年,正值崇德八年。
皇阿瑪病重,朝中波雲詭譎,各方勢力開始蠢蠢欲動。
我時常一人躲在禦花園旁的小園裏捉弄著那些小蟲,我並不同於其他皇族兄弟一樣被送到了阿哥所裏,自小,便是額娘親手將我帶大。
她將所有的期望寄托在我一人身上,我明白她的野心。
正想著,剛捉到手的一隻蜻蜓卻透過我指縫間的空隙不知飛去了何處,我又急又氣,正欲喚來宮人,卻看見方才捉到的蜻蜓正穩穩當當地停在一座假山上。
我大喜,飛快地跑了過去,可那隻蜻蜓似是受了驚,振了幾下翅膀便飛走了。我急得直跺腳,眼淚都快湧出來。
然而,我的視線卻落在了假山後的那個清湖邊。
就在湖邊,一隻手掌般大小的癩蛤蟆正趴在地上,一雙金黃的眼珠子正骨碌碌地打著轉。
我頓時便對這醜東西提上了興致。
可,就在我的雙手快要觸及那隻癩蛤蟆肥碩的身軀的時候,一把泛著冷光的彎刀便直直地刺入了癩蛤蟆的身體裏。
我認得,那是科爾沁才有的彎刀。
“東莪?”
她微微一笑,眼中光彩熠熠。
大抵是在科爾沁待久了的原因,她身上散發著一種淡淡地百花的清香。臉上還有未褪去的嬰兒肥,一張粉嘟嘟的小臉看上去煞是可愛,額上墜有細細流蘇,側頭時簌簌拂動。
她是我親叔父多爾袞的獨生女,年紀與我想當,打小開始便受盡了萬千寵愛,可我卻在她身上尋不到半點驕奢慣養之氣。
若不是我親眼看到她手中握著那把短刀,我如何也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六、七歲地孩童能做到的事。
她看了看我,說道:“臨哥哥,以後可要離這些醜東西遠點哦。”
說完,便執起手中的那把短刀將癩蛤蟆的肚子剖開,裏麵除了青綠色的液體外還擠滿了大大小小的蠕蟲,甚是駭人。
我驚得忙退到假山後藏著,她卻隻是笑,繼又說道:“我聽阿瑪說過,這是一種蠱蟲,科爾沁草原上有很多,若是碰到的,就會變成癡兒。”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在這明爭暗鬥的宮中,一個不小心,隨時都有可能喪命。
【即位】
皇阿瑪的病越來越嚴重。
就在幾日後,宮中便傳來了皇阿瑪在端坐中突然無疾而終的消息。
我換上了一身白色的孝衣,看著昔日輝煌的宮中成了白花花的一片,忍不住,躲在額娘的懷裏,大聲哭了起來。
額娘卻不說話,隻是將我抱緊,眼中沒有流露出絲毫的悲戚之色。
此時,宮中人心惶惶,朝綱大亂。
而皇阿瑪在世時又未指定繼承人,戰功赫赫的肅親王豪格歸來,亦是為此事。
豪格是我的大哥,也是我們幾個皇子中最有成就的一個,所以最有可能繼承皇位。
可他素來與叔父不合,這次為與叔父爭奪皇位,差點以兵戎相持。
我本以為自己能隨額娘一起遠離這次紛爭,安安穩穩地度過這一生。
可我到底是低估的額娘的野心,我也忘了,自己還有一個與額娘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叔父。
就在關鍵時刻,豪格卻未能果斷行事,在眾多大臣提出他具備繼位條件之時卻一口否決了,這無疑是放棄這次爭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