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批評我的,都是我應該接受的。因為雖然你對我的指責沒有根據,是聽了別人的謠傳,可是在那時我對待你的態度,卻是應該受到最嚴厲的責備的。那是不可原諒的。我一想起它來總是痛恨自己。”
“我們倆不要爭著去搶在那天晚上誰該受到更多的指責了,”伊麗莎白說,“如果嚴格地審視一下,我們兩個人的態度都是有過錯的;不過從那以後,我認為我們兩個人都在禮貌待人方麵有了進步。”
“我還不能夠就這樣輕易地寬恕了我自己。我當時的行為舉止,我的態度和我所說的話都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裏,幾個月來,甚至直到現在都深深地刺痛著我的心。你對我的中肯的批評,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如果你表現得禮貌一些就好了。’這是你當時說的話。你不知道,你也無從想象,這句話一直在怎樣地折磨著我;盡管隻是過了一些時候以後,我承認,我方才冷靜下來能夠認識到其正確性的。”
“我萬萬沒有料到,我的那些話會給你留下這麼深刻的印象。我一點兒也沒想到它們會給你這樣大的影響。”
“對這一點我很容易相信。那時候你以為我已經喪失掉了一切應有的感情,我敢斷定你當時是這樣想的。我永遠忘不了,你當時沉下臉來說,我不可能做出任何一種適當的求愛方式,來勸誘你接受我。”
“噢!請不要再提我那時說的話啦。這些回憶一點兒也不能說明什麼。老實說,很早以前我就為我的那些話感到羞愧啦。”
達西提到了他的那封信:“那封信是不是很快就使你改變了一些對我的看法呢?在讀它的當兒,你對信上的內容相信還是不相信?”
她向他解釋了那封信對她的影響,告訴了他她對他以往的一切偏見如何逐漸地消除掉的。
“我知道,”他說,“我的信一定使你感到痛苦了,但是我這也是不得已的。我希望你已經把這封信燒了。尤其是開始的那一部分,我都擔心你是否能有勇氣再去重讀。我至今還記著其中的一些句子,你看了它們很可能會恨我的。”
“如果你認為這對保留住我的愛情是必要的,那我當然一定要把它燒掉了;不過,雖然我們倆都有理由認為我的觀點和想法不是完全不可以改變的,可是我希望它們還不至於像這兒所說的一樣,那麼容易地改變。”
“我寫那封信的時候,”達西回答說,“滿以為自己的心情是非常和平和冷靜的,但是自那以後,我就意識到了我的信是在一種極度的激憤心情下寫成的。”
“信在開始時也許有怨憤,不過到結尾時就並不是這樣啦。那句收尾的話本身便是一種寬宥。我們還是不要再想那封信了。寫信人和收信人現在的感情都和那時大大地不同了,所以伴隨著這封信而來的一切不愉快,都應該被忘掉了。你應該學學我的人生哲學。回憶過去時,隻去想那些給你留美好印象的事情。”
“我不認為你有這一類的人生哲學。在你的反省裏完全沒有了嗬責的因素,從這樣回顧中得到的滿足不是一種哲理,更恰當一點兒說是一種純真。可是對於我來說,情形就是這樣了。痛苦的回憶總是侵擾著我,它們不可能也不應該被拒之門外。我活了這麼大,在實際上是自私的,雖然在信條和原則上不是如此。從孩提時候起,大人們就開始都給我講什麼是對的,可從來也沒有人教導我去改好我的性情。他們教給了我好的信條,可任我去以那種驕傲和自負的方式去實行它們。
由於家中隻有我一個兒子(很多年中就我一個孩子),我被父母寵愛壞了,他們雖然自身很好(尤其是我父親,待人非常仁厚、和藹),可卻允許和縱容我,甚至是教育我自私自利,高傲自大,不去關心家庭以外的任何人,去認為天下人都不好,希望或者至少是認為別人的見解、悟性、品格都不如我。我就這樣從8歲活到了28歲;我也許還會這樣繼續地活下去的,要不是你,我最親愛最可愛的伊麗莎白!我哪一點不是虧了你!你給我上了一課,盡管在開始時使我很痛苦,可是卻叫我受益匪淺。你羞辱得我很有道理。我當初向你求婚時,根本沒有想到會被拒絕。是你叫我懂得了,在取悅一個值得自己愛的女子方麵,我的那種自命不凡是多麼的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