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新疆好幾天了,明天終於可以摘棉花了。老板帶我們先去棉田分了地,有多少人分多少份,小路兩邊左右對照算一份。一共26人分26份,然後寫26個號碼,每個號碼團成小團放在一起抓鬮,抓到幾號你的棉田就是幾號。我是20號,與我作伴的大姐個不高黑瘦,穿衣走路都像男的,剛來時老板娘看到她發愁,說了不要男的,這來個男的住哪裏呀?她是22號。年紀最大的村婦中等個兒,短發一多半已變成白色,遠看像頭上下了霜,她是16號。一位愛說笑的村婦約50歲左右,齊耳短發,黑黑的皮膚大眼睛,嘴角總掛著笑,她是18號。一位頭腦簡單的村婦50歲左右,高個偏胖,短發、大臉、三角眼看人還斜視,大嘴總嘟囔著什麼,她是2號。兩位年輕的個頭苗條的是9號,虎背熊腰的是10號。其他的也都認到了自己的編號,以後老板及我們自己就用編號代替了我們的名字。每晚棉花過稱時就喊號,這樣1、2、3、4……26號,不管老板叫到哪個號都有人應,我們互相之間習慣了也叫號,像“犯人”一樣,喊著號自己就覺得好笑。最後老板娘抱出很多袋子讓每人拿6個並寫上自己的編號,我們又在自己的袋子上縫了帶子以備係到身上和紮袋口用。一切準備工作就序,就等明天上“戰場”了。
第二天6點多鍾天還沒亮。“同誌們吃飯了”老板像周扒皮一樣叫開了。“這麼早就起床呀?地裏沒露水嗎?”“以後都是這個時候起床,隻會早不會晚”,沒經驗的問,有經驗的答。“起床就起床吧,再睡會兒還是要起床,不負出代價怎麼能掙到錢呢?”領班邊穿衣服邊說,我們陸陸續續都起床了疊好被子,隨便梳一下頭發,拿杯子(沒帶杯子的把吃過的八寶粥盒或把礦泉水瓶剪開當做刷牙的杯子)刷牙。洗漱完畢,紛紛提著自己的裝碗筷的袋子去吃飯,饃、菜、湯還挺全。“大家吃著我說一下,吃過飯帶上自己的碗筷,再帶點兒水,西瓜,今中午送飯,以後也一樣,大家要盡快適應這種生活,到哪裏錢都不好掙,姐,不吃苦是不行的,每個人都要有思想準備……”老板一本正經的開會。
吃過飯天已亮了,遙遠處紅通通的太陽從雪山背後露出笑臉,這時還看不清雪山的麵貌,隻能看到深藍色連綿起伏的輪廓,像一幅巨大的水墨畫。霞光在我們這“丐幫”隊伍上撒上金黃色。大家戴著防風沙的遮陽帽,穿著舊衣服,背著肥料袋子裏麵有碗筷,裝滿水的水杯,還有個大西爪,走起路來碗筷在袋子裏叮叮當當伴奏,跟舊時討飯的沒什麼區別,隻是心情不同,一路上“丐幫”們有說有笑挺開心的。找到自己的棉田,自己作一個記號,以免摘錯了發生矛盾。各就各位後把袋子立著係腰間,再把其它空袋子掖身後。可以站著摘,袋子是挨著地的,就是摘滿了袋子的重量也不會在身上,隻是挪動時雙手提一下袋子。也可以坐著摘,先站著或跪在地上摘一會感覺袋子裏的棉花可以坐了,就兩腿跨在袋子上坐下,如陽光溫柔,坐在上麵還挺舒服的。新疆的棉花不像我們家裏種的一壟兩行間距一尺左右,棉花棵像小樹,枝杈很多。這裏的棉花地膜覆蓋寬度有兩尺,地膜兩邊各種兩行棉花,間距很小像我們種大豆,棉棵一般不分杈,直直的一條主杆,上麵全是棉桃,全開時就像白花樹。兩行行距也很小,中間有地管帶,給棉田供水用。現在棉花還沒大開,綠油油的葉子很旺盛,但又白又飽滿的棉朵已羞澀地在綠葉間微笑。“隻摘大朵的棉花,半開的不能摘(棉花沒開好棉絨太短質量不過關),第一遍摘的快一點,把棉花趟一遍透透風開的快點兒。”種了多年棉花的老板很有經驗地說。幾百畝大的棉田除拔一兩遍草,半年時間棉田幾乎不進人,所以開始掀開棉棵塵土飛揚,像進了多年不住人的房子,蕩的滿身滿臉都是灰塵。我戴上手套(摘棉花專用),口罩,遮陽帽裝扮得像裝在套子裏的人。我是喜歡坐著摘棉花的,但現在開的太少摘半袋棉花要跑好遠沒法坐,隻有站著扒開左邊的摘幾朵,再扒開右邊摘幾朵,彎腰瞅瞅,直腰看看。別人一個個都跑前麵了,我還在後麵趕。太陽光慢慢強烈,渾身熱得不舒服,感覺衣服變厚了,臉上有汗珠在爬,睫毛上都是灰塵,把口罩取下來,口罩鼻孔處有兩個大黑點,用袖子擦一下臉,袖子上也是灰印跡。腿麻木了在棉田裏蹲一會,四周靜悄悄的,隻有棉葉在無聲地向我招手,幫我遮擋一下火熱的陽光。腰痛了直起身,用拳頭捶一下,頭往後仰仰,再扭動幾下,瓦藍的天空下幾架軍用直升機在訓練,一會向遠處飛去,一會又向我們飛來嗡嗡作響,離我們很近感覺快到頭頂了,能看到駕駛室裏的人和機身上的字,也許是士兵們想看看摘棉花的有沒有他們的媽媽吧。下麵濃綠的海洋中點綴著雪白的花朵,風一吹,時隱時現像夜空的明星。20多人在棉田裏,像花花綠綠的小鳥這一隻那一隻。再往身後看我們己離小路很遠很遠,有的已跑到地那頭了。“吃……飯……了,吃……飯……了……”老板也縮小了10倍騎著摩托車扯著嗓子喊。摘的慢的還隱約聽得到,快的就沒反應了。我們隻有再扯著嗓子傳話。大家開始轉身往回走,邊走邊撿裝棉花的袋子。有的把幾半袋倒在一起肩上扛著一袋,地上再拉一袋。有的為趕時間把兩半袋口對口係一起搭肩上,左邊一個右邊一個,懷裏再抱一個,托家帶口地往小路上運,不然下午會更多。我左手拉半袋右手拉半袋,天熱口渴感覺袋子好重,棉花棵又擋道,當我托死豬一樣把袋子托到小路上時別人已在吃飯了。“20號吃飯也不積極,快點吃,一會就沒飯了”老板看著我笑著說。“知道了,累死我了”,我邊把袋子扔地上邊說。看看大夥的吃相吧,10號20多歲肥胖,她怕悶不戴遮陽帽,一上午白胖的臉被太陽直射得紅通通的,還有擦汗的痕跡,往地上一坐兩腿分成人字,兩隻沾滿灰塵的手,一手拿一個大碗樣的饅頭,左邊一口,右邊一口,等著她的夥伴9號打菜吃。有的先打菜撿個幹淨的地方放下再去拿饅頭蹲著吃,風來了趕快把菜碗抱到懷裏,怕揚土,有的碗筷忘拿了就折兩根棉花枝當筷子用,借一個碗盛菜。由於站了一上午太累,大部分都是坐地上吃的,先吃完的慢慢站起來向後退著走,走遠了再拍一下冒白煙的屁股,用袖子抹一下嘴上的飯粒油膩,拿茶瓶喝兩口水,再把自帶的西瓜磕開,“誰想吃誰拿”,自己拿一塊吆喝一聲,把袋子夾腋下邊啃著西瓜邊往地裏走去。老板坐在摩托車後座上看看這個瞅瞅那個,“看什麼看,怕多吃呀,小氣鬼”!愛說笑的18號瞪著眼逗老板,說完笑著繼續吃。“姐,我看數你吃的多,不要吃的多幹的少啊老劉”,說完老板自己也笑起來。等我吃完都走的差不多了,我趕快把碗筷整理一下(沒水刷碗先用棉花葉子擦一下晚上回家再洗,)在地上拿塊瓜也向地裏走去,總算沒落到最後。太陽又烈了2個小時才慢慢降溫,2個小時裏剛吃過飯有勁了幹的更快,麵向太陽就像冬天在野外烤火且離火很近炙熱炙熱的,但背後卻涼涼的,往前麵跑一段距離,再背對太陽摘,背炙烤得發煬,像要把人烤焦一樣,麵部背光風一吹還挺爽,這鬼天氣。“誰還有西瓜?我渴了,不知是菜鹹了還是天太熱?”“我有,我的還沒吃呢,不過在後麵那個袋子那裏,你去拿吧”。“好我還以為都沒了呢”,口渴的人也不怕累了,小跑到後麵把瓜抱了過來,周圍的幾個人趕快圍上來吃一塊解解渴。太陽慢慢下落,溫度也在下降。“趕快穿衣服,不要感冒了,汗沒了風吹一下冷得發抖”,領班回去拿自己的衣服了。“順便把我的也帶來”,有人說。一會領班抱了一堆衣服過來,大家都紛紛把衣服穿上了。繼續埋頭苦幹……“同誌們裝車了”,老板又叫了。抬頭看太陽已不見了,隻留下紅通通的霞光。“快點往外扛,地壟太長兩個來回就黑的看不見了,到時棉花袋子找都找不到。”領班催大家。“地太遠了用地管帶背吧”22號大姐到我身邊說著抽了一根幾米長的地管帶,把我裝滿的袋子放倒,係兩個圈掛住袋子兩邊,讓我蹲下,再掛在我的兩肩上,我試了幾下站不起來,她幫我提著我才站起來,這樣兩手空著前麵也可以拿東西了,就是走遠了肩膀勒得好痛,隻有彎著腰伸著頭硬挺著往前走,棉花棵還不舍得你離開,一會抱住你的腿,一會拽住你的袋子……其他人也各顯神通,終於把一天的收獲都運到了小路上的車旁。“l號、2號上車上擺袋子,明天3號、4號,以後兩個、兩個輪流擺。”老板站在車上指手畫腳,我們在下麵把自己的袋子,或抱著或扛著往車上裝,裝完自己的再幫別人一把。有人趕快裝上自己的袋子,再趕在回家前多摘幾斤。棉花裝了滿滿一車。天邊最後一絲紅線也變成黑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