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玩笑似的親事在兩天前便下旨了,下月初九是進宮的日子,待到十五歲正是及笄之後便是成為太子妃之時。
自從那日後山之事,我幾乎是足不出戶,每天便坐在軟榻上注視著窗外的柳樹,一直這麼看著。
“寧素素你快爬上來!”九歲的蘇然每當練完家底功夫就會來找我,總是喜歡學大人般的口氣喊我“寧素素”,不似別人的表哥會溫柔的喊我“素素”。那時仗著有點雞毛蒜皮的三腳貓功夫,就耀武揚威地爬上那新栽不到半年,十尺的柳樹上。
“你以為我不會嗎?給我瞧著!”我毫不示弱地揚起稚氣的臉蛋,對樹上那雙腳晃動得意得同樣未褪去稚氣的小臉,揚眉道。將裙擺一提,肥嫩的小手往比自己粗大的樹冠上爬,賣力地抱住樹的一半,一腳使勁往上蹬。可是卻總往下掉,好久才爬了一尺,上麵的蘇然費力伸長腦袋,瞥了一眼像隻八腳章魚,死死趴在樹身上的我。納悶的小臉一下笑開了,指著我,笑道:“你真笨!連這麼矮都爬不上來!哈哈!”
好不容易有一絲小小的成就感,蘇然的話無疑像是一盆冷水潑了下來,從頭頂到腳底寒冷一陣,一股從心底的無名怒火竄起。
狠狠咬著唇,不顧手上的泥汙和裙子上沾濕的露水混著黑炭般的汙濁點,腳用力一踩斜上方的枝頭,手一抓。正準備另一腳跨起時,那幼弱的柳枝承受不了這七歲孩童的重量,頓時一聲清脆的柳枝折斷的聲響起,心中猶如一塊巨大的石頭壓麵撲過來,踹不過氣來。原本惱怒的情緒,此時愣愣地睜大眼眸,恐懼一絲閃過。
身子一沉,不由往後傾,看著柳樹上蘇然的得意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驚恐,嘴微張喊著“素素——”,小聲的輕輕柔柔地傳入我的耳朵,透過他清水黑瞳倒映著一張小小蒼白的小臉不斷墜落,像是秋天那綠嫩嫩的柳葉變得金黃飄落……
在很久以後,蘇然曾對我說,那時的他害怕,我如同換季了的柳葉一般,消失得完全,他第一次在心底發誓,要保護我不再次受到傷害,可是,他卻還是讓我受到傷害。但是他不知道,柳葉並不是消失,而是它該離開了,回到屬於它的地方……
“素素。”恍然回神,我迷茫像個孩子不知所措,就像那日蘇然那樣……
想到蘇然,心口不由窒息,湧來的疼痛將我從四麵黑暗的潮水中喚醒。蠕動了唇,嗓子幹澀嘶啞,皺眉著,卻沒有去看身後門口的那一抹身影。繼而望著窗外的柳樹,風微撫著剛出芽的柳葉。驀然間,樹又一陣劇烈的簌簌顫動,微張嘴,卻不知如何。
“唉——”身後的來人,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在寂靜的閣屋裏,沉沉地落在我的心坎上。
“奶娘。”
後者聞之,顯然一絲驚喜,卻隨即皺起眉,道:“素素,你……”
“奶娘你說,”被我打斷的奶娘一愣,卻不問也不吭聲走到桌子旁,將秋棠仍然溫存的水倒了一杯,慢慢走來。“為什麼,為什麼呢……”
奶娘隻是輕撫著我的青絲,將溫熱的水杯放在我的手心,暖暖的。
“有時候,我們隻不過是按著別人的腳步走。可是無法改變的是自己,隻有自己才能找到,不重複的路。”奶娘看著窗外的柳樹,淡淡的話如同一股清泉流進我心中。她轉過眼,含笑的月牙眼中,盡是溫柔:“素素,有些事情過去了是強求不來的。為何不放開手,看看眼前?用心才會發現,那,自己屬於的地方一直沒有變過。”
我的腦中回蕩著奶娘的話,屬於的地方一直沒有變過……是啊,其實,一切並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它不過是一個更好的結局的,開始而已罷了。我會意一笑,奶娘隻是淡笑著將我額前的一縷發絲挽上耳根後。輕聲地離開了。
“蘇然,希望你找到屬於你的幸福……比我更好的另一半……”像似自言自語,眼裏印著窗外被風刮吹落飄散的柳葉,旋飛在蔚藍的天空中,尋找屬於自己的地方。
兩日後,身子起色了好多,奶娘便來教我一些關於宮中的規矩以及禮儀。接下來的一個月裏,我不得不被迫加強學習禮儀宮規,以及琴棋書畫的補缺。
我或許都不知道,我的命運就在入宮的那天起,從此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