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當天白日裏林琅帶著林離進城，在婺城裏隨意兜了幾圈，到了傍晚方才回到蘇府。隨後他以遊玩一天身體疲倦為由，早早便告辭回房歇息。
時間漸漸到了醜時三刻。
林離按照約定，孤身一人來到了昨天的那個地點，果然遠遠就看見一個清朗的身影正抱著肩，倚在一棵樹上仰頭看月亮。
“你來了。”待她走到近前，他低頭看著她無聲地笑了笑，“走吧，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兩人一路均是默然，耳邊隻有腳下踏碎枯枝落葉的聲音。跟在他身後走著，林子的深處空氣愈加潮濕，甚至隱隱有腐朽的味道。樹木也茂密許多，月光漸漸照不進來，四周越來越黑暗了。林離的心跳漸漸加快起來。
她已在心裏隱隱猜到待會見到的會是誰。——那個喚作陳蕙娘的女子，就在這密林深處麼？
一路忐忑，過了許久，終於來到了一座小小的木屋前。他走在她前麵，輕輕推開了門，像是怕驚動什麼人一般。
“吱呀——”木門應聲開啟。
走進去，便聞到木屋裏有一股奇怪的香味，有些類似檀香，卻又不是。四周安靜得有些詭異，隻有自己與身後之人的淺淺呼吸聲。借著微薄的月光，林離依稀看見屋子的正中放著一張床榻，上麵安安靜靜地躺著一個人。
有人此時在她身後點亮了一盞油燈，屋子裏忽然亮了起來。自己的影子模糊而巨大，晃動著倒映在對麵的牆上。
在林莊平靜無波地生活了七年，這是林離自六歲以後第一次見到屍體。
仿佛看出她的緊張，他在她身後輕聲道：“別害怕，否則她亦會不安的。”
林離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走近去前細細地打量。走到跟前才發現，榻上躺著的，竟是個極美的女子。
那女子穿著寬大雪白的壽衣，雙手交疊置於腹部。烏發梳得齊整置於胸前，巴掌大的臉五官清秀精致。雙眼闔著，柳眉舒展，櫻唇微彎，麵容安詳，整個人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與淒豔。
半晌，林離才發出聲音：“她就是……”
身後的人聲音是說不出的苦澀：“不錯，她便是……蕙娘。”
原來，陳蕙娘竟沒有複活。
她回過頭去，看見那個人正低頭注視著榻上的女子。那個眼神，小心而專注，仿佛傾注了這世間所有的柔情，帶著深深的留戀與癡迷。
許久，他將視線移向林離，淡淡道：“我知道，你們是來調查返魂香的，對麼？是我拿了，妄想能救醒蕙娘。”
林離並不意外，隻是皺起眉道：“那為什麼……難道返魂香——”
他搖搖頭打斷：“不，返魂香沒有問題，隻是蕙娘的魂魄，已經被人強行驅走，不在肉體上了。”
說罷，他忽然低笑一聲：“有緣無分四字，怕就是形容我與蕙娘的吧。事到如今，我也隻得認命。今天叫你來，不過是想臨死前把我的故事說給人聽。至於信與不信——便全在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