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元二十年秋
天色早晚,秋風獵獵。她的眼淚簌簌而落,掉在他滿是血的臉上。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混著血掉在地上,又滲進枯黃的草地裏。風卷起枯葉撒在他身上,像要將他埋成一座墳。她半跪在地,扣住手指在他全身遊走一遍,知他筋脈寸斷,就算天幸能救活,也多半是個廢人了。
“離兒……”他眼神渙散,氣若遊絲,從來燦若星辰的眸子此時卻暗淡無光,“若我死,不必回林莊了,自己走吧……”
“少爺放心,離兒在此,拚死也要救少爺一命。若——”她的聲音輕而堅定,說到這,略頓了一頓,“若當真無力回天,離兒也絕不會獨自苟活的。”
說罷,她微微一笑,眼睛眨動間又有淚珠順著臉龐滾下來,俯下身輕輕吻上他的眼睛:“您一定累了,不必強撐,睡一會兒吧…”
一輪圓月冷冷地掛在天際,灑下一片清輝。烏鴉在枯樹枝上一聲聲嘶叫,破碎的聲音被風卷著送向遠方。在這個秋夜,天與地,默默注視著這場別離……
三年後。
永昌二年秋
這個夜,似乎很漫長。天終於要亮了麼?
身體某處突然一痛,他不禁呻吟出聲。睜開眼睛,光線的炫目又讓他微微眯眼。映入眼簾的首先是華床,珠簾,再是玉桌,檀爐——顯然是個陌生而富貴的所在。有人聽到響動立馬過來了:“少爺醒了?”他在恍惚間抬眼,一時有點愣住了。
這便是他鏤刻於腦海中最美的場景了罷,亦是今後的無數午夜夢回裏,反複出現的內容。
大夢方醒,得見佳人。
眼前的女子挽著髻,眉目如畫,豔麗絕倫,清澈的眸中盛滿濃情蜜意的欣喜。水袖輕揚,長裙拖地。更重要的是,這是世上唯一令自己心安的女子,林離。可是——又似乎有哪裏不像。他想起來,印象中林離打扮素淡,穿衣從來非黑即白,頭發也總是高高束起或是披散肩頭,何時有過這種妝扮?
他嘶啞著嗓子試探地喚了聲:“離兒?”
女子頷首應道:“是,少爺可覺得餓?”
他半坐起身,女子連忙傾身攙扶。
“……過了多久了?”
“若少爺是問夢中所度的,已是三年了。”
“三年?”他一愣,不禁笑著重複,“那豈不太可惜,空度三年光陰?”說到這,突然斂了笑沉聲道:“過來。”
林離依言上前,手腕突然被一扯整個人摔進他懷裏。他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看著自己的眼睛。
“當時叫你走,怎麼沒走?都說還你自由身了,還有什麼顧慮的?”說到這,見她不說話,他頓了頓,勾起唇角慢慢道,“你可是……對我動情了?”
林離眼睛驀然睜大,隨即垂下睫道:“主是主仆是仆,離兒一向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不敢對少爺有非分之想。”
“哦?是麼?”他俯下身,冰涼的唇輕輕貼上她的額頭,“若是我對你有非分之想呢?”
林離陡然抬眼,麵色霎時變得蒼白。
這時,外麵突然傳來掀簾的聲音,有人走進來喚道:“離兒?”
他的笑意驟然凝在唇角。原來,時過境遷,不知從何時起,這世間喚她離兒的再也不止他一人。
林離俯首自他懷中緩緩站起:“相公。”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林離燃起了窗前的紅燭。桌案上置了兩杯水氣嫋嫋的熱茶。外麵風刮著窗紙,有細微的沙沙的聲音。
這真是個聽故事的好時候。
燭光搖曳下,他的表情似笑非笑,隔著水汽顯得格外模糊。他在等她娓娓道來。
他怎麼活了?又怎麼睡了三年?三年裏究竟發生了些什麼?這是哪裏?那個男人哪冒出來的?
她,怎麼嫁人了?
------題外話------
第一次寫長篇,希望大家支持啦~其實是一篇叫林離之夢的改編的,不知道寫成長篇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