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太陽還沒有滑出地平線,但天色已漸漸看得清楚了。皋陶站在大軍走出的山口高地上,遠遠地望見了集合列隊的有蟜大軍,粗略地目測了一下,像是有一萬多人,而且整個古邳城牆上人頭攢動,像是城裏還在源源不斷地增兵動員。
這時的皋陶遠遠地望了望遠方的緩坡,心中暗自地祈禱力牧能夠及時趕到,不會辜負他的期望,能夠帶著大業氏族的其餘族人趕來支援,但看著空無一人的山坡,隻能默默地深吸一口氣,“衛兵!”皋陶呼喚衛兵到自己近前,“迅速傳達部隊,有蟜大軍增兵,正準備向我方軍陣進攻,前方大軍立刻轉入防禦姿態,為突襲的我方士卒做好掩護!”
“諾!”衛兵堅定地回答道,隨即奔赴戰場,傳達皋陶首領的命令。
不一會,皋陶就在高地上看到大軍的陣型在緩緩地做著改變,盾牌兵和持矛兵逐漸轉移至陣型的前方,弓兵則迅速地退到陣型的後方,整個綿長的軍陣也在迅速地壓縮陣型的長度,減少軍陣最外沿的暴露範圍。
蠓螭看到大業軍的軍陣正在變化,無數的弓手迅速的後撤下去,他以為是皋陶見有蟜大軍出城迎敵,慌不擇路地讓大軍後撤,隨即哈哈大笑,心中覺得這場大戰早已勝利在望。
殊不知,他所看到的,其實早已是皋陶成竹在胸的計劃。
見到此情此景,蠓螭感覺進攻的時機已到,他不等後續的隊伍集合整齊,就下令全線出擊!此時,皋陶的大軍早已臨敵待戰,盾牌兵用櫸木的厚盾圍成了一層厚厚的防禦圈,持矛兵將自己的矛巧妙地藏在盾牌後麵,不讓有蟜大軍看到。
隨著大軍前鋒的臨近,兩百丈、一百丈,突然,大業軍後方的弓兵射出一片密集的箭矢,銅製箭頭的箭矢有力地穿過了有蟜軍蒙著獸皮的楊木盾,頓時,有蟜軍前鋒倒下了一片。七十丈、五十丈,箭矢還在不斷地射出,有蟜士卒一個個中箭倒地,本來整齊的進攻隊伍變得雜亂不堪,但有著巨大賞賜的動力,有蟜士卒還是義無反顧的朝大業軍衝過去。三十丈、十丈,兩軍的前鋒終於廝殺在了一起!
唰!一個個透著寒光的銅矛突然從盾牌的縫隙中穿出,徑直刺向前進的有蟜士卒!慘叫!哀鳴!彌漫著整個戰場……
大業族厚重的櫸木盾頑強的抵禦著有蟜族的前進攻勢,鋒利的銅矛奪走了無數有蟜軍前鋒勇士的性命!從大業軍後方源源不斷射出的銅製箭矢依然在不斷消耗著蠓螭手下士卒的性命!
一瞬間,蠓螭呆在了戰場上。原本以為盾牌兵的對決廝殺,竟然變成了一場有預謀的長矛對決。大戰之前,蠓螭自信地認為,有蟜族的楊木獸皮盾的足夠輕便,在盾牌兵廝殺的過程中對體力的消耗也非常小,具有很強的進攻優勢;相比之下,大業軍的櫸木盾又厚又重,在盾牌兵對決的情況下根本不占優勢。但誰又能想到,皋陶竟將長矛兵藏在了盾牌兵的後麵,又一次地實現了對有蟜族的成功偷襲!
看著完全廝殺在一起的前線,軍陣中央的弓兵完全不能發揮自己的作用,前方的盾牌兵又再一次地被大業族算計,此時憤怒的蠓螭迅速傳令,讓持劍的有蟜族勇士從軍陣後方匆匆趕到陣前,軍陣之中的弓箭手聽令紛紛後撤。
原本,軍陣後方的持劍勇士本是安排在最後的戰場掃尾階段實施屠殺的,卻沒想到一開始就被逼著要上前陣殺敵。一時間,原先隊形齊整、義無反顧向前拚殺的有蟜族大軍變得自亂陣腳,忙亂不堪,但對麵,原本看似後撤混亂的大業族大軍,卻在此時從容不迫地臨陣殺敵。
憤怒的蠓螭還來不及發泄心中的怒火,突然,躲在葛山南口後邊的另一支大業軍隊又迅速地殺了出來,徑直地斜切進有蟜族大軍的側翼,與有蟜族軍陣左前方的盾牌兵相互廝殺在一起。此時,有蟜族的軍陣中間,恰好處在弓箭手與持劍士卒的移位換防期間,大軍側翼的防護幾乎為零,剛好被葛山南口的大業軍奇襲逮個正著。正麵和側麵的大業軍隊不斷廝殺,直到把有蟜族大軍的軍陣活活地分割成兩大塊,兩個方向大業軍隊不斷地彙合,軍力更加強大!大業軍士氣大漲,頓時殺聲四起,隻見矛劍所至,有蟜大軍屍橫遍野。
葛山南口,這個出入古邳的必經之地,現在已被鮮血染紅。就在同一天,在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裏,皋陶先後成功地偷襲了有蟜族兩次,並且次次得手,蠓螭一想到此處便恨得咬牙切齒,一心想報此仇!遂即命令手下的士卒不再和大業軍糾纏,迅速地趕回古邳,準備動員城內所有的兵力,發誓要誅殺皋陶!
蠓螭自然是有信心的,因為麵對大業這一萬出頭的兵力,古邳城內可是有兩萬多的有蟜軍隊,並且古邳城牆又高又厚,蠓螭自己完全可以據險而守,量他皋陶的一萬多人根本攻不破這古邳城池。
看著葛山南口的大戰,大業軍雖是頻頻得手,但此刻,皋陶的心裏卻焦急無比。戰場上,毫無疑問是大業軍占據了優勢,但皋陶心裏知道,如果力牧的援軍遲遲不到,那麼現在奮戰在前線的所有將士就已經是自己的全部的“底牌”,這場戰鬥看似是大業軍死死咬住了有蟜族大軍,但實際上,咬住的大軍隻是蠓螭臨時拚湊起來的一支部隊。古邳城裏的有蟜族男丁還在源源不斷地支援到前線……
清晨的霧氣隨著太陽的升起而漸漸褪去,刺眼的陽光伴著盛夏的炎熱讓這遍飽浸鮮血的土壤透出了陣陣的血腥味。皋陶望著清晨的太陽,緩緩地抬起了頭,閉上了雙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這布滿血腥和泥土味道的空氣。也許力牧真的來不了了!也許他皋陶千算萬算,大業族的命運還是像風中的火把一樣搖擺不定,最後還是逃不過熄滅的結局!
一萬多人的大軍在戰場上拚殺,從黎明之前的黑夜直到清晨日出時分,離古邳城不足四裏的地方已經倒下了接近四千具大業族人的屍體,而正麵側麵同時受敵,被大業軍的長矛盾牌同時絞殺攻擊的有蟜族大軍更是連一次像樣的攻擊都組織不了,倉皇地撇下了六千多具屍首後,悻悻地離開了戰場。蠓螭憤恨地回頭望著激戰後的大業軍,滿身是血地逃回城裏。
皋陶知道,蠓螭絕不會如此善罷甘休,他一定會再找機會發動攻擊,如果這次不能完全攻下有蟜部落,大業族將始終不得安寧。但現在讓皋陶擔心的卻不是他能否一舉攻下古邳城,徹底打敗有蟜族的問題;而是他能不能抵擋住蠓螭的下一次攻擊,是否能活著看到明天太陽的問題!
蠓螭的軍隊撤回後,皋陶迅速指揮剩下的大業士卒擺好陣型、原地休整。這時,太陽已經完全地升起,熾烈的陽光照向葛山南口這片布滿屍首的平原……
皋陶又一次地望了望葛山的東麵,他多麼希望能夠看到力牧帶著大業族援軍的身影,但是很可惜,皋陶看到的,隻是空空如也的一片緩坡,連隻飛鳥都不曾看到。
下一次的攻擊果然來得很快,蠓螭的大軍逃回城裏還不到一個時辰,就再一次地組織起了一支氣勢恢宏的大軍,當大軍浩浩蕩蕩從城門走出的時候,皋陶的內心真的崩潰了!因為這支大軍僅僅是目測,就有兩萬餘人!蠓螭真的把古邳城裏所有的軍隊都抽調出來了!
這絕對是一場曠世的大戰,損失了四千餘人的大業軍隊,這個時候隻能勉勉強強地湊齊八千餘人的殘兵,在不到兩裏長的防線上,隻有僅僅四排的兵力,而對方的兵力卻足夠有自己的三倍之多,並且失去了夜色的掩護,失去了再施偷襲的優勢,這場戰爭的結果變得越來越透明,變得越來越沒有了懸念……
皋陶快步走到戰陣中間,用力地拔出了那把傳奇的大業劍,這把劍不僅僅是從祖父大業手中接過那麼簡單,當年大業率領三萬族人開墾東邊夷人的疆土時,帝嚳鄭重地把這把劍賜給了大業,並命名為大業劍。這是把銅製利刃,傳說黃帝與蚩尤決戰於逐鹿之時,親手斬下了蚩尤八十一個“銅額鐵顱”的兄弟頭顱,將他們的頭放在烈火中淬煉,最後鑄就了這把鋒利無比的大業劍。[,其實就是將銅製的頭盔精煉成為了銅製的長劍]
拔出了大業劍的皋陶舉劍指向天空,大聲地朝著軍陣中的將士喊道:“攜族奮起、爭雄四方!攜族奮起、爭雄四方!”
這是多麼熟悉的話語啊!僅僅是在五天前,在偃地的封禪大典上,整個大業族人為了這句話而沾濕了眼眶。當再次聽到首領在軍陣前喊出這句話時,大軍一呼百應,先是中間軍陣聽到首領聲音的士卒們首先喊出,接著周圍越來越多的族人聽到後一起呐喊!
一時間,八千多人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山穀平原,大地在這一瞬間也為之顫抖,聽到這番呼喊的蠓螭大軍竟然嚇得放慢了進攻的腳步,行走在軍陣之中的蠓螭深怕自己的大軍受到影響,遂頒布軍令,誅殺皋陶本人者,賞賜牛馬五百頭,活捉本人者,賞千頭。直到這“無比慷慨”的軍令頒下之後,有蟜大軍才像是多飲了幾壇酒一般興奮激動。漸漸的,有蟜大軍整齊沉重的步履開始慢慢變快,每個人都想活捉皋陶,千頭牛馬,這筆賞賜完全可以讓自己的家族過上足夠富足而體麵的生活。
見到蠓螭大軍離自己越來越近,大業軍做好了拚死一搏的準備,每一名長矛手都緊緊地握住自己手中的兵器,弓箭手的也緩緩的拉開了弓。兩百丈、一百丈,“射……!”隨著大庶長胤鵫的一聲號令,“唰……!”一片密集的箭雨朝著蠓螭的大軍飛馳而去。蠓螭的軍中頓時倒下了一大片士卒,痛苦的呻吟聲、慘烈的嘶叫聲陣陣襲來。雖然進攻伊始,就被大業族破釜沉舟的勇氣所震懾,但出於對蠓螭的畏懼和對豐厚賞賜的期盼,有蟜族的士卒們還是義無反顧地踏著族人們的屍首緩慢前行……
一百丈的距離,這刻卻是這麼的遙遠,成為了一條淌著血、布滿屍骨的道路,黎明時分本已足夠血腥的戰場,此刻在清晨的鏖戰中再一次被鮮血所衝刷。
前進……衝刺……在第一波攻擊中,站在軍陣第一排的有蟜族的士卒們被大業軍的長矛活活地紮成了“刺蝟”,鮮血噴湧而出,痛苦的嘶喊聲不絕於耳,可有蟜大軍衝鋒並沒有停止,後麵的有蟜士卒依然被驅趕著的朝著長矛方陣衝過去,頓時一排排有蟜士卒,就像叉在樹枝上的肉塊一般,在大業族的長矛方陣下送了性命。
大業族的長矛手被眼前如此血腥的景象驚呆了,他們想抽出手裏的長矛實施新一輪的進攻,但是如潮水般湧上來的有蟜族大軍,立刻就衝垮了那些叉滿了“肉塊”的長矛方陣,漫天的斧劍砍殺了下來,第一排長矛手隨之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