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偃地風雨·苦難的部族(2 / 3)

為了不讓瓢潑的大雨傾瀉進碗中,女華用了一片荷葉蓋住了碗口。猛烈雨水拍打著荷葉,順著葉片背後的脈絡如涓流般落下。此情此景,就像大業的心情一般,沉痛而低迷,隻需要一個缺口就會全部崩潰。

“父親,粥快涼了,您還是吃點吧”女華略帶哭腔的問著父親。

大業聽見了女兒的聲音,緩緩地回過頭來,布滿皺紋的麵孔和困倦的臉龐上寫滿了一個部族首領失落的心情,“拿回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大業疲憊的說道。

夜已經深了,雨還在下著,隻剩下天邊的一輪紅月,紅的那樣妖豔,好像昭示著這個部族即將麵臨的苦難……

深夜,一道閃電劃破夜空,震耳欲聾的雷聲讓河堤上夯實累土的族人內心更加戰栗不已,大家麵麵相覷,對即將到來的未知災難感到迷茫而恐懼。但有一個人沒有受到這種恐懼的侵襲。雖然他也隻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但長期的耕種和狩獵已經讓他年輕的身軀顯得格外魁梧,在月色的照耀下,他那雙健碩的臂膀上肌肉線條粗亢而明顯。

“母親,爺爺吃飯了嗎?”年輕人問道。

“沒有,爺爺不想吃,爺爺想靜一靜”女華說道,“要不然你吃了吧,在河堤上幹了一天了,你也累壞了吧!”

年輕人來到女華麵前,接過盛滿粟米粥的黑陶碗[, 5000年前大汶口文化先進燒製技術的代表],三口並作兩口就喝完了,他揩了揩嘴,扛起一根原木,對著女華說:“母親,我帶著人再去把前麵河堤加固一下,今晚雨大,我擔心會出危險,你照顧一下爺爺,我擔心他會受風寒”

說罷,年輕人轉身邁步,叫上幾個人向河堤那邊走去。

女華心裏暗自欣慰,看著父親一個人苦苦支撐著整個大業部族,自己雖然很想幫忙,但怎奈自己卻是女兒身,還記得自己十七歲的時候,曾愛慕上部族裏的一個英武男子,與他結婚後生下了一名健壯的男嬰,但好景不長,在與北灃氏族[,北方遊牧部落的一支,在犬戎以東方向,今天遼寧省附近活動]合力對抗犬戎的一場戰鬥中,這個男嬰失去了自己的父親。這名男嬰就是眼前的那個年輕人,他的名字叫皋陶,是大業首領唯一的孫子,更是大業氏族血脈唯一的繼承人。

也許是這個苦難的部族在四十年的歲月裏承受了太多;也許是上天生出了一點悲憫之心,給予這個部族一絲絲生的希望;皋陶在少年時期就表現出與常人的極大不同。在他七歲的時候,一天上午,太陽就像被撕扯回了黑暗之中,突然變得昏暗,失去了往日的光芒,天空像是被詛咒了一般,化作了漆黑的一團,所有的族人,包括大業首領在內,都老老實實地匍匐在河邊,像河伯祈禱,希望上天不要降下災難。隻有皋陶一個人高擎著一支火把,站在眾人中間。這個七歲的小孩,雖然他細細的胳膊看上去都難以舉起那巨大的火把,但稚嫩的童音卻絲毫沒有透露出半點怯懦,“上天不降光芒,我們就高擎火把去尋找光芒,直到燃盡這世間最後的草木,與天地一同等待末日的來臨!”。

眾人驚訝地望著這個年僅七歲的少年,就像凝望著一位許久未見的部族首領一般,紛紛被他令人驚歎的膽氣所折服,仿佛看到了大業族未來的希望。日食漸漸褪去,太陽的光芒又再一次重返了大地,於是乎,在偃地關於皋陶的傳說便如雨後春筍一般,迅速波及到每一個村落。有人說,他是上古黃帝再世,甚至還有人說,他是亙古伏羲再世!但對於大業首領而言,他隻是默默地聽著,心中感到無比的欣慰,靜靜地等待著自己唯一的孫子長大成人,成為大業族真正的接班人。

突然,伴隨著一聲大雷響徹整個夜空,大業迅速地跑至河堤之上,眼望著前方一處河堤,終於在咆哮的洪水下潰決,奔騰的河水沿著潰決的裂口不斷湧出,像一條巨龍用尖銳的牙齒撕裂了這條大業部族辛辛苦苦修好的河堤!

頓時,女人小孩的哭聲、男人們的嘶喊聲,迅速地傳到大業的耳中。此時的大業,麵如枯槁,仿佛預見到了整個部族的衰亡一般,目光空洞看著深邃的夜空,這個六十多歲的老人終於頂不住內心的壓力,他堅強的內心在此刻完全的崩潰了。沒有嘶喊、沒有咆哮,大業就像被抽幹了魂魄的蒲草一般,癱倒在了地上。周圍的衛士趕緊扶住了這個年邁的老人,他們不希望在整個部族麵臨危亡的關頭失去這個可以依靠的首領,衛隊長俯身在大業的身邊,等待著首領的最新指示,而大業卻呢喃地說道:“找到皋陶,帶我去見他……”

衛隊長點頭示意,隨即他指揮手下衛士抬著大業往高處逃去,並指揮其他衛士照顧好女華。作為大業部族曾經的勇士,此時的衛隊長已經明白,大業首領這是要準備禪讓了。他很快地整理了一下甲胄,提著銅劍向河堤旁奔去,因為他太了解皋陶了,這個時候,他一定會衝在最前邊,和他的族人戰鬥在一起。

奔跑!不斷奔跑!衛隊長用盡全力地在即將潰決的河堤上奔跑,希望能最快時間找到皋陶,讓大業首領完成禪讓。奔跑中,他依稀地看到了一個健碩的身影,一邊有序地指揮部族人群向高處逃去,一邊指揮著一隊精幹的人馬,拚盡全力地加固河堤,讓咆哮的巨龍能夠減慢它肆虐的步伐,換取大業族更多的時間來逃離這個地方。

此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瓢潑的大雨、潰決的河堤、咆哮的黃河水和遠方那看似遙不可及的高地,組成了一支屬於大業族的死亡壁畫,好像奏響了這個部族毀滅的死亡序曲。但此時,那個健碩的年輕身軀,卻像是為這支死亡序曲加進了一支協奏一般,碰撞出了一絲屬於“生”的希望!

麵對不斷湧入的河水和缺口不斷擴大的河堤,僅僅是一擔土、一擔沙拋灑下去,壓根起不到一絲的加固作用。皋陶望著不斷升高的水位,覺得在整個部族轉移到高地之前,大水一定會漲過族人頭頂的高度,一味地逃亡起不到一點作用。眼看著巨大的洪水就要吞沒整個部族,這時皋陶想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用整個部族最為健壯的勇士組成人堤,隨後用原木和樹枝對河堤進行加固,最後以石塊覆蓋,減緩洪水上漲的速度,為整個部族逃至高處爭取時間。

當皋陶把自己的想法提出來的時候,周圍的族人就像對待十三年前的那場日食那樣,紛紛驚愕地張大了嘴,沒有人敢相信這能成為現實。麵對這樣不可思議,並且看上去絕對不能成功的想法,周圍的族人紛紛低下了頭。一時間,河堤上緊張的汛期和眾人遲遲不敢下定決心的狀況形成了鮮明的反差,難道大業族真的就這樣氣數已盡了?

眼看著洪水越漲越高,馬上就要沒過族人的膝蓋時,皋陶一聲大喊:“我願第一個下去,哪位願與我同行?堤潰不止、河漲不止,再不封堤攔河,屆時眾族人包括你我,全都要葬身魚腹之下,早晚是一死,為何不以我大業勇士的身份去讓後人緬懷呢?!”皋陶此話音一出,原先猶豫不絕的族人們紛紛感到內心羞愧難當。

“我願與你一同下河,同是一死,為族人開辟生路,死得其所也!”突然,一人抬起頭這樣對皋陶說道。

“好!還有誰?”皋陶大聲喊道。

“我也去!大業族人不是怕死之輩!”另一位壯士說道。

“既然明知向前衝鋒是死,向後逃竄也是死,那為何不死得其所呢?”眾壯士紛紛附和道。

一時間,百餘名壯士紛紛請纓下堤攔河,就像三個月前彭城大戰時的景象一般。

回顧大業族短暫而苦難的經曆,整個部族就是依靠著這股不怕死的精神,綿延不絕地挺過了四十年的苦難。

要下堤攔河了!皋陶和下堤攔河的兩百名壯士分成兩隊,手挽著手站成人牆,周圍六百族人準備好原木、樹枝,剩餘八百族人準備好沙石,河堤上的隊伍,如同臨赴戰陣一般肅穆嚴整。

“下水!”隨著皋陶的指令,第一隊勇士們跳下湍急的潰堤口,一時間,幾乎有近六十名的勇士瞬間被洪水淹沒,湍急的河水漫過了他們的身軀,努力地朝著河堤後的平原傾瀉。

“跳!”皋陶從河水中努力地探出頭,大聲地喊道。第二隊勇士們同時跳下了河堤。他們努力前行,和第一隊幸存的勇士們緊緊地抱在了一起,成為一座永不潰決的人堤!

“原木!”,皋陶繼續喊道!六百族人紛紛把準備好的原木、樹枝向人堤投瀉下去。巨大的原木伴隨著湍急的河流疾馳湧來……

啪!撞在勇士們的身軀上,一位勇士口噴鮮血,瞬間而亡!但他的雙手在臨死的一刻,還是緊緊地握著旁邊的人,久久沒有鬆開!剩下的勇士急忙抓住原木,向兩邊固定。巨大的原木,頂住潰決河堤的兩旁,成為他們所憑借的第一個支點,他們來不及悲傷,因為咆哮的河水還在繼續……

“再扔!”皋陶繼續喊道,又是一支巨大的原木,又是一股大業勇士的鮮血……

“再扔!”“再扔!”伴隨著皋陶瘋狂的咆哮,數十根投擲而下的巨大原木終於死死地卡住了河堤兩旁。

“樹枝!”,皋陶高喊道。瞬間,漫天的樹枝從堤上傾瀉下來,勇士們抓緊時間迅速把樹枝塞進原木的縫隙中,進一步阻止河水。

“沙石!”,喊音剛落。一擔擔沙石隨即從河堤上傾瀉而下,倒在用原木和樹枝組成的框架上。漸漸地,咆哮的河水終於收起了猙獰的麵孔,潰決的形勢終於被控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