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深夜裏，四處黑蒙蒙的，凜冽寒風吹拂過山間的樹木，簌簌作響，有枯枝隨之飄落在地，不時出來夜鷹的鳴叫聲，以及某種怪獸略帶淒涼的低吼。
山澗小路上，蹣跚著出現了離裳瘦小的身影。
山路本就很窄，加上前日下了場雪，走起來很滑，便更難走了，若是稍微不注意，便可能摔落萬丈山穀，所以，小小的身影走的很慢。
黑夜裏，看不到她麵容，隻是一雙閃閃發亮的眼睛，閃動著疲憊，卻很堅強的神情。
忽地，盡管很小心，卻還是滑了一腳，背後沉重的木材捆，將她的身體壓垮在地，沿著小道，迅速向山崖下落去。
情急之下，她丟掉了手中用來拄地的木棍，兩手拚命的在旁邊抓著，終於在快到懸崖邊上，抓了旁邊的一棵小樹，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
摸摸背上的木材，還好，她長長舒了口氣。
有了這些木材，娘就可以睡上熱炕了，她仿佛感覺到，娘撫摸著頭發溫暖的手掌，黑夜中，竟不顧身上的劇痛，甜甜的笑了。
娘，不管爹爹怎麼樣，有了離裳，你就不會吃苦。
走走停停，遠遠的便看能看到村裏的光亮了，王家村隻是一個小村莊，全村上下也就隻有不到二十戶，村裏人靠山吃山，日子過的都很清苦，點不上城裏人才有的蠟燭，一盞油燈，已是最大的奢侈了。
推開虛掩的木門，離裳將木材放在草房裏，然後又將順便割的草，給家裏唯一的牲口，一頭瘦弱的不成樣子的老牛放在槽裏，這才朝娘的房間走去。
走到房門口，她用小手拍拍臉，將淩亂的頭發朝兩旁用手撥下，這才走進房間。
“娘，我回來了。”臉上已是甜甜的笑容，略顯稚嫩的臉上，被山間的樹枝劃的滿是傷痕，卻依然掩飾不住她已成雛形的美麗麵容，而漆黑的眸子裏，濃濃的自信與堅強，更是讓她顯得格外迷人。
昏黃的燈光下，除了一張三條腿的桌子，幾乎沒有任何其他東西了，靠牆邊的土炕上，一位大約三旬的婦人，麵色蒼黃，正就著燈光縫補著什麼東西，見到女兒回來，先是驚喜，迅速卻變成滿臉的愧疚。
“離裳，都是娘不好，讓你小小的年齡，便要吃這些苦頭，娘真是沒用。”
離裳心裏也是一酸，麵上卻比先前笑的更濃了，她走到炕前，拉著娘全是老繭的手說：“娘，您的腿現在不方便，自然該女兒孝敬您了，再說，若不是為了我，您怎麼能把腿摔成這個樣子呢，說起來，都是女兒不好。”
前幾日，離裳無意間提到去年在山上吃過一種野果，現在可能到了成熟的季節了，沒想到娘卻聽在心裏，上山砍柴時四處尋找到了那種野果，結果在采摘時不慎掉了下來……
“我懂事，可憐的兒啊，你才十二歲啊，怎麼能吃這些苦，你讓娘的心都碎了。”
看到如此懂事的女兒，娘的心裏更傷心了，她緊緊的將女兒抱在懷裏，淚水流到女兒的頭發上。
“娘你還沒吃東西吧，我這就去給你去做。”離裳將小腦袋從娘的懷抱裏掙脫，轉過身去，裝作看米袋的，卻悄悄的將臉上的淚水，吞進嘴裏。
“我不……不餓！”娘回答的有些吞吐。
離裳有些緊張的扯起米袋，喊了聲：“娘，不是昨日賣了柴火，才換的半袋米嗎，怎麼又沒了？”
娘細聲的抽泣起來，半晌才說：“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怎麼找到那麼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他簡直不是人啊！”
離裳的心沉到了穀底！
不用想，米一定又被繼父拿去賭博了。
離裳不知道，為什麼娘如此美麗的女人，會找到一個比自己大二十歲，且五毒俱全的邋遢男人，在自己懂事的這些年裏，繼父除了賭博，便是喝酒，一旦酒喝醉就回來打娘，而且自己什麼事情都不做，還將娘辛辛苦苦砍柴換的錢全部拿去賭博，最後實在沒什麼輸了，便將家裏的稍微能拿的東西都去還了賭債。
看著娘一副無力的樣子，便知道肯定很餓了，可是米袋子卻一粒米都沒有，離裳心裏很難過，她看看黑黝黝的夜晚，第一次對繼父產生了無比的痛恨。
“娘，那我給燒水洗腳吧！”
“不用了，離裳，你砍柴那麼累，還是早點洗洗睡吧，娘沒事的。”
離裳卻早鑽到鍋台下去生火了，不大會便將冒著熱氣的熱水端道炕前，細心的將娘扶起來，溫柔的為娘洗著腳。
娘坐在炕邊，看著離裳小小的腦袋，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嘴張了張，似乎要說什麼，卻最終沒有說出來。
洗完腳，離裳又將娘慢慢扶躺好，為娘拉好被子，將腿蓋好，這才笑笑，自己打水去洗澡了。
鑽在熱水桶裏，離裳將腦袋藏在水中央，眼淚卻止不住的流下來，她其實肚子也好餓，她也是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了，本想回來能吃點東西，卻沒想到繼父早將米拿走了。
她堅強，可畢竟是個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