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二年十一月四日夜
幾片浮雲遮著皎潔的月光,整個大地便悄然漆黑,寥寥幾戶人家未滅的油燈,透著泛黃的窗紙,散在街道上。一位年近七旬的老漢,想必是受不了這刺骨的寒風,將帽簷壓得更低了些,聳了聳肩,便可以盡量讓寒風少鑽進衣領裏些,這般寒冷的天氣,倘若是在北方的話,怕早已是冰天雪地了。
老漢加快些步伐,嘴裏不斷的喘出些熱氣來,一雙粗糙的手,來回磨蹭著。活了這大半輩子,像這樣冷的冬天,估摸著也就幾次,其中的兩季,更是尤為的深刻些。十年前清兵打到了這裏,將永曆皇帝的絞死的那年冬天,也是這般寒冷,再往前倒騰倒騰,便是闖王爺進了京那年,也是異常般的寒冷,再往前些,記憶便有些吃力了。
老漢的手背稍微磨蹭出些暖意來,便將右手握著的木棒,敲打在左手提著的空竹筒上,有節奏的發出“咚!咚咚咚!”的聲響來,若不是這變天太緊,著了風寒,定然還會附和幾聲,“天幹物燥,小心火燭”之類的話來。隻是今日,寒風卻實冷了些,若是張開嘴來,定然能涼透整個喉嚨嗓子。
約有半個時辰的功夫,老漢便是走到了頭,今兒一天的工作算是完成了。將打更的木棒和竹筒別在腰間,對著手呼上一口熱氣,來回的搓了搓,便蜷縮到袖口裏去了。往回走上百步左右,便是一座氣勢衝天般的豪宅府邸,每每路過此處,老漢都忍不住的往裏瞟上幾眼,心想這輩子若是能進去睡上一晚,便死也瞑目的很了。
這種鄉間的打更人,自然是沒多少見識,不過論起這宅府的豪闊來,莫說是整個雲南,即便是放在整個大清國裏,除了康熙大帝的紫禁城,或是幾個權貴顯赫的親王貝勒,在漢人中怕是找不出第二家來了。
打更的老漢,每晚回去時總是羨慕般的往裏麵瞅上幾眼,一來二去了,也跟守衛的幾個衛兵混了臉熟,有時還帶上幾兩的散酒,巴結奉承一些,畢竟若是傳出自己跟這些人在一起喝過酒,就是見了縣老爺,怕是也得給三分薄麵。
剛往前走上幾步,老漢還沒來得及往宅子裏看,門口的兩個衛兵立馬眼睛瞪得豆大,嚇得老漢趕緊縮了脖子,灰溜溜的走遠了些。回過頭瞧了瞧,見已經離得很遠了,撫了撫胸口,心裏暗暗的罵道:這群龜孫子,前日還喝老子的酒,今兒就拿大眼瞪老子,翻臉可真是夠快,若是論起輩分來,該叫老子聲爺爺。一想到這些,心裏也就舒坦了許多,畢竟當爺了怎能跟孫子慪氣,樂嗬嗬的往家裏走了去。
門口的兩個衛兵正說笑著,想著剛才打更老漢被嚇的那張臉,心裏頓時覺得自己威武得多,虛榮心得到莫大的滿足,自然是有些飄飄然的愉悅感。也是這般時候,漆黑的街道上,漸漸的現出個人影來,徑直的往豪宅門口走去。待走近了些,兩衛兵立刻收了臉上的笑容,走上前去,將手按在腰間的刀柄處,隨時便準備拔出來。
“小子,這可不是你進的地方,趕緊滾遠些。”眨眼睛,人影已然走到衛兵的跟前,透著牌匾下兩個大紅燈籠,便能看的仔細。這來人估摸著二十來歲,清秀白淨的臉,將一尺餘的辮子盤在額頭。衛兵立刻擋在少年身前,輕蔑般的喝道。
“讓吳三桂快出來迎我。”少年卻不理會,語氣帶著命令的口吻說道。
兩衛兵一聽這話,大吃一驚的相互看了看,立刻拔出腰間的鋼刀,仔細的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小子,卻並不像似有瘋癲症狀,心中自是怒氣橫生。想當今天下,敢直呼平西王名諱的,怕是隻有康熙皇帝,這黃口小兒,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在此撒野。
“你這小子竟敢如此放肆!”衛兵早按捺不住,舉著鋼刀架在少年的脖頸處,厲聲喝道,“平西王的名諱豈是你隨口便說的,今日若不宰了你,怕是管他個阿貓阿狗的,都不知上下尊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