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蝶細細看去,這是個高大的男子,玉麵長須,生得眉清目秀,斯文俊雅,偏神色豪放,不拘一格,穿著也是寬鬆大袍,不要拘束,兩種氣質卻妥貼地共存在他身上,絲毫沒有矛盾之處。伯牙,好熟悉的名字。
“不用多禮,先生是左徒大人的師傅,而永安一直向左徒大人請教琴藝,所以雖不算有師門之名,卻有師承之實。快請坐吧。”胡蝶一眼看出伯牙是個不愛禮教的人,不然,見了公主哪有作個揖了事的,口稱山野草民,隻怕就是為了可以不拘禮節吧。她便順水推舟,在伯牙麵前留個好印象。
伯牙坐罷,看著永安,毫不掩飾眼中的欣賞:“聽屈弟常常說起公主,才情不讓須眉,容貌冠絕天下,草民還一直不信,覺得是他情人眼裏出西施,卻不想字字珠璣,絲毫沒有誇大的意思。”伯牙放浪慣了,從不肯收斂性情,坐下第一句話,就把屈原一直收藏的心事給捅了出來,他在一邊攔也不是,否認也不是,表情複雜,滿麵通紅。
胡蝶笑了,她是直爽性子的人,對伯牙這作派很是欣賞,就開玩笑道:“先生原來是個慧眼識珠的人,說些話,怎麼就這麼誠實,永安臉皮子厚些,就照單全收了。”話畢,她學著屈原端起手邊的茶盞,吹了吹浮起的茶葉,飲了一口,故意不去看對麵兩人的表情。
屈原原在喝茶,掩飾窘態,卻聽胡蝶這般說話,嗆了一口,又不好意思咳出來,憋得臉紅脖子粗。而伯牙先是一怔,眼光一閃,哈哈大笑起來,甚是開懷。
伯牙轉眼見五弦琴在桌邊,便起身走過去:“今日遇到公主,真是一件快事,伯牙身無長物,便獻上一曲,請公主鑒賞。”他捋了捋袖口,並不坐下,眼中自信湧起,揮手一劃,琴聲便輕水流雲,叮咚不斷。伯牙爽聲一笑,掃望了房中兩人,開始彈奏。
先是山澗流水,細而綿長,澆灌著一路翠色,那蔥蔥鬱鬱的嫩芽,在夜裏也不停止生長,衝土而出,一片生機;再是瀑布川流,氣勢難擋,如千軍萬馬,如戰場廝殺,一路狂奔,東流到海;然後便如海遼闊,大氣磅礴,正無所不容之時,轉而便似戈壁般火熱滾燙,有形又無形,令人琢磨不定。尾曲,那情景又回到了家中小院般的恬靜,雨打細葉,風吹蝶舞,一夜綻放的不知名小花,又或是春風吹生的滿地小草,平凡中,似乎已經包羅萬象,隱約中讓人有大領悟,生出大智慧。
最後一音散去,卻依舊繞梁不絕。胡蝶聽得目瞪口呆,才知道中華民族多少了不起的文化,竟漸漸消失在曆史長河,不能讓後代子孫再有幸享有。
屈原擊節讚歎:“伯牙兄,你定是藏私得厲害,這是我聽過的最讓我蕩氣回腸的一次,仿佛從身子到心裏都被衝刷了一遍,如今全身每寸都是清爽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