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了一會,虞鬆遠剛要走,於月月看看左右沒人,突然站起說:“幫我看著人。”然後走到幾步外的幾棵大樹後邊蹲下方便。
虞鬆遠的心髒“膨膨”地跳將起來,腦袋又是一片空白。趕緊轉過頭來,看著路上。忽然,於月月急促地小聲喊他,“鬆遠,鬆遠,快過來,這裏怎麼有車子!”
腦袋已經短路的虞鬆遠,聽到於月月略帶慌張地聲音,趕緊莫名其妙地走過去,隻見地上隻有一大灘濕濕的痕跡。於月月點著他的額頭說:“你看那邊,怎麼有一輛腿踏車啊,好象還新的。”
虞鬆遠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幾排樹後的灌木旁,確實倚著一輛自行車。他立即放下東西,向車子走去,隻見車子極其眼熟。從後座上綁著的一圈紅尼龍繩認出,這正是政治隊長周昆的坐駕,一輛八成新的上海永久牌自行車。
村子裏隻有兩輛新的永久牌自行車,新車可是要一百四五十塊哩。虞鬆遠愛不釋手地摸了摸車坐、龍頭,然後又順著渠堤向下遊走了約有一百來米。
這裏渠邊隻到渠堤兩側,都長滿茂密的蘆葦,在茂密的葦叢中,竟然有一小塊平地,上麵鋪著蘆葦,一對男女正忘我地糾纏在一起……
虞鬆遠悄悄地退了回來,推著自行車,回到於月月身邊。於月月仍在緊張地張望著,見他把車子推了過來,便問:“沒人嗎?誰把車子撂這了?喲,還真新的呢。”
虞鬆遠輕聲說:“嬸聲音小一點,是狗日的周昆和三奎的媳婦在扒灰。”周昆比虞鬆遠大一輩,而虞三奎與虞鬆遠同輩,所以,虞鬆遠說他們在扒灰。
於月月睜大秀目,驚訝地大張著嘴巴,臉上紅雲飄飛,緋紅滿麵,旋即又恨恨地小聲罵道:“一對王八蛋,兩個狗男女!大白天的,跑這麼遠就為幹這偷雞摸狗的勾當,要遭雷劈的。”
罵完了,又看著自行車說:“這車你打算?”
虞鬆遠說:“我們撿到的,沒看到人。”向遠處看了一眼,又促俠淘氣地悄聲說,“嬸,讓這兩個狗日的爽夠了,再在毒毒的大太陽底下走上幾公裏,讓他們也長點記性……”
“小王八蛋,你可真夠陰壞的。”於月月高興地拍打了一下他的腦袋,也甜膩膩地笑了。“雖然有點刻毒,但嬸準了。就這麼辦,治治這個壞透頂的周昆!”
虞鬆遠將東西綁在車架旁邊,推著車與於月月悄悄地走過水泥橋。然後,騎上車載著於月月往村裏趕去,於月月舒服地坐在後座上,還哼起了蘇州評彈。這一路上小風輕拂,糯軟甜膩的吳儂軟語,好不愜意:
“香蓮碧水動風涼,水動風涼夏日長。長日夏,碧蓮香,有那鶯鶯小姐喚紅娘。說紅娘啊,悶坐蘭房嫌寂寞,何不消愁解悶進園坊。花街回廊繞曲折,紗扇輕舉遮太陽……”
“嬸,怎麼不唱了,太好聽了。剛才這段叫什麼名字?”
“是彈詞開篇《鶯鶯操琴》裏的曲子。好聽嗎?想聽就給你再來一段。”於月月先清了清嗓子,唱道:
“虎丘山麓遇嬋娟,疑是嫦娥出廣寒,展齒一笑含半羞,淑女窈窕君子逑。佳人拜佛我求天,願千裏姻緣一線牽,一葉扁舟緊相尾,煙波影裏到梁溪……”
“嬸,你怎麼又停了?”虞鬆遠正聽得來勁,見於月月忽然停下,便催道。
於月月抬手在他腚上重重地來了一掌,“天這麼熱,一張嘴一口熱風,火辣火辣的,你想渴死我啊?”
“好好好,嬸,快不要唱了,不要唱了,歇歇嗓子。”虞鬆遠一聽她說嗓子幹,立即心疼得不得了。又好奇地問道:“蘇州評彈真好聽,嬸子你平時怎麼不唱?”
“不敢唱啊。嬸頭上戴著‘帽子’,現在都要唱樣板戲,唱評彈那還得了,會被抓去批鬥的。蘇州話,你能全聽懂嗎?”
“隻能聽懂大部分。王鳳嬸也會唱這個,還給我們講解過,《鶯鶯操琴》有民歌民謠的簡白質樸,有古典詩詞的意境幽遠。《笑中緣》應該唱的是唐伯虎與秋香的故事吧?”
於月月欣喜地說,“評彈《笑中緣》講的是姑蘇才子唐伯虎與秋香三笑姻緣的愛情故事,唱詞典雅、含蓄,唱腔融進了豐富的音樂韻律。這是我最拿手的,隻是可惜,祖宗傳承下來的這麼好的東西,眼看就都要失傳了!”
“嬸,你不要失望,一定會再有登台表演的機會的!”
“不行了,功夫早丟下了,全荒廢了,現在已經登不了台了。再說,嬸又不是主攻評彈,我的專業是民族舞蹈。你不知道,嬸當年第一次上台,才十六歲,那小姑娘才叫一個粉嫩、水靈。隻可惜,演出的照片,抄家時都被燒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