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老爺(3 / 3)

也不知送信人講的是什麼故事,從第二天開始,小洛斯每天早上起來,都會端隻木碗站在門口,吞口水同時將手指塞進嘴裏,如此一次又一次地反複,直到用完三碗水為止。

又翻箱倒櫃找出半片破布,來回仔細洗了不知道多少遍,每天洗完牙齒之後就用它沾上水,放到臉上來回刷上幾次。

因為這件事兒,第一天的時候,全家人難得地在夏禱和收獲節之外的日子一起笑了半天,伊德拉還為小洛斯的行為取了個很貼切的稱呼:洗牙刷臉。

很快,家人們發現自己笑的太早。

就在當天晚上,幹完一天的活兒,回到家吃完飯,小洛斯沒有像平常一樣立刻上床睡覺,而是抓起早上翻出來的破布走到溪邊,蘸上水把自己上上下下擦了個遍!

第二天又擦了一遍。

第三天又擦了一遍!

同時進行的還有一件更加令人驚訝的事情:小洛斯居然還洗衣服!

誰都知道,衣服這東西,意思就是掛在身體外麵的一樣家具,冷的時候翻出來,熱的時候收起來,它既不是食碗,也不是湯碗,最多掛起來拍幾下,洗衣服有什麼意義?

……見鬼,洗衣服……就像“走飯”,“割水”一樣,光是想想將“洗”和“衣服”這兩個詞連在一起,老威廉就覺得非常古怪……

可小洛斯就是要洗衣服,而且和洗牙刷臉、蘸水擦身體一樣,每天都洗!

和這兩件事比起來,小洛斯吃飯用固定的碗勺,喝水隻喝鍋裏煮豌豆前的熱水,走路堅決不踩糞便,每次幹活都用樹葉把手腳包起來,等等等等,已經無法再令人驚訝。

甚至,連續看了好多天,家人和老威廉已經慢慢有些習慣。

也不再在意。

小孩子總有點奇奇怪怪的念頭,小洛斯古自己的怪,既不吵到家人,也沒有多吃一口糧食,管得太寬,萬一洛斯變回原來愛吵愛惱就是不愛幹活的老樣子,多出來的活兒,由誰來幹?

不過,老威廉還是很想知道,送信人究竟講了一個什麼樣的故事,可以使小洛斯產生想出這麼多奇奇怪怪的花樣。

三天之前,老威廉得到了這個問題的一部分答案。

當時還是早晨,大約是附近村莊的兩位農夫,趕著一頭瘦牛馱著蕎麥從艾克麗村經過,正好碰上了剛剛準備合作幹活的威廉,理查德,霍爾塞特三家十幾位男人。

見到這樣的隊伍,兩位外來的農夫識趣地站到一旁,讓出道路。

問題在於,雙方相遇的位置很是狹窄,恰好一邊是茂密的灌木,一邊是旺盛的麥田,農夫當然不可能站進麥田裏麵,隻好盡量貼近灌木,多騰出一點路麵。

就算這樣,兩名農夫和一頭母牛占在道路,剩下的路麵總是不太好走。

當然,艾克麗的村民都是講理的人,很快,理查德側著身子走過了農夫身旁,理查德的三個兒子側著身子走過了農夫身旁,霍爾塞特側著身子走過了農夫身旁,霍爾塞特的四個兒子側著身子走過了農夫身旁,威廉側著身子走過了農夫身旁,伊德拉側著身子走過了農夫身旁……

接下來是洛斯。

伊德拉已經經過,洛斯也已經準備好側過身子……

由於十幾人排成一線,始終小心翼翼站在路邊的兩位農夫,此時剛剛看到洛斯,隻來得及模模糊糊地看上一眼,瞬間之間,兩位農夫已忙不迭地摘下帽子,手忙腳亂地扶住蕎麥,用力拉扯可憐的瘦牛,毫不顧及荊棘和枝條,飛快地鑽進灌木,最後努力規矩地彎下腰……

向莫名其妙,卻已經完全不需要再側身的吳清晨鞠躬,並恭恭敬敬地叫出一聲:

老爺。

也許是朝夕相處,對逐漸變化的過程感覺並不明顯;也許是早已熟識,念頭很難轉到太令人詫異的方麵;

總之,直到這個時候,直到經過這兩位從不認識洛斯的農夫畢恭畢敬的提醒,艾克麗村的村民們這才發覺,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老威廉家的小洛斯,全身上下整潔利索,臉上擦的幹幹淨淨,頭發打理得順貼自然的小洛斯,看起來簡直就像好幾個月才來一次艾克麗村的老爺們一樣。

很自然地,老威廉明白了,送信人當天給小洛斯講的故事,肯定是關於一位大人物,也許是一位農事官……不,也許是關於一位總管的故事呢!

老威廉也明白了,小洛斯每天古古怪怪的舉動,肯定就是模仿農事官……不,總管的派頭。

難怪這些事兒從來沒有在村莊裏的其他人身上見過,甚至聽都沒聽說過,洗牙刷臉擦身體洗衣服,每天忙活這麼多,就是為了在不認識的農夫麵前冒充一下老爺……

小家夥的目標很遠大……

老威廉這麼想。

至少,老威廉已經盡可能目標遠大地這麼想。

或者說,這已經是老威廉能夠想到的最遠大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