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當空。

狡黠的月光織成一匹白紗,籠罩著燕國的都城涼川。紅塵夾雜著繁華滾滾而來,攜帶著多少輕歌曼舞,多少悲歡離愁,匆匆而去,叫人不禁要駐足輕歎人生的短暫。

一副木質棺槨停在一間極大的屋子裏。那屋子比燕國皇宮的正殿還要大上許多,以琉璃為燈,以玉石為盞,八個朱紅的柱子上雕龍畫鳳。那龍以青玉為鱗,以紫竹為須,鳳也是華麗至極,以琉璃為羽,以寶石為冠。大殿之上擺放著一個鎏金座椅,背後的牆上刻了巨大的花紋,形似一隻猛獸,這猛獸馬身虎頭,長有鹿角。有見識的人知道,這獸便是蠱獸,存在於遙遠的南疆。

儼然就是另一座巨大的宮殿。隻是,再多的明麗也在一瞬間化為永恒。就像棺槨裏躺著的那個男子,一頭耀眼的銀發,麵容豔麗之極,紫衣上鑲嵌著銀線滾出的圖騰,唯有眼角一朵描上去的花,還在綻放著滴血的美麗。這男子好像十分年輕,莫約二十出頭的樣子。

一名素色喪服的少女站在棺槨前,一方精致的刻滿蠱獸圖騰圖案的金麵具貼在臉上,齊額遮住了鼻梁以上的半張臉,露出一雙恍如星辰的紫眸。左臉上有繁密複雜的黑色花紋,像是黑色的藤,從麵具下方的邊緣蔓延而下,逐漸沒入衣領消失不見。

這女子仿佛在忍受著什麼痛苦,銀發披散至地,遮住了她纖細的腳踝,臉色慘白,毫無血色的唇瓣緊抿。身後立著三個人,同樣的銀發紫眸,同樣的素色喪服,三張金麵具上刻著不同的圖騰紋,卻也是極致的精細。明明是十分耀眼的顏色,卻透著連琉璃燈也無法柔和的慘淡。

不知過了多久,那為首的素服少女開口,聲音幹澀沙啞,對著那躺著的男子喚了一聲師父,許久等不到一聲回應,誠然,那男子也不會回應。

“師父。”少女低低地又喚了一聲。

殿內寂靜的可怕。

少女突然跪下,衣物摩挲出聲,身後傳來悶響,那三個人也跪下了。

“師父,阿衍三月後便要出嫁了,嫁到懷王府。阿衍現在是楚玄門的門主,離魂鏡會由我保管。阿衍會帶著師妹和兩個師弟,護他們周全。師父,我起誓,在我鳳羲衍有生之年,定會為父母報仇雪恨,為陌翌萬千子民報仇雪恨,然後重建陌翌,不辜負師父的一片期望。”

鳳羲衍站了起來,對著身後的師弟師妹:“你們還有什麼話,說吧。”

他的逝世,是不是對於肩膀還很纖弱的四個人來說,過於沉重了一些?

那三個人依次在棺槨前跪了,即使那男子聽不到,卻還是說了一堆話。沒有哭泣的聲音,唯有衣角在地上劃出了長長痕跡,和琉璃燈裏的燭突然濺出了一滴蠟。

等到三個人重新站定,鳳羲衍才說:“你們都說完了?那好,我們來送最後一程吧。”

她眼神空洞,聲音裏有化解不開的哀傷。

棺槨被連夜送出,送葬的隊伍裏的都是楚玄門的門徒。沒有敲敲打打,沒有紙錢洋洋灑灑如雪花,有的隻是月光織成的白紗,蓋在木質的槨上,留下朦朧的悲傷。

棺槨被葬在涼川的一處。最後一把土埋上,眾人驚奇的發現,土丘上,土丘周圍,霎時間綻滿了血紅的奇花。

鳳羲衍仍穿喪服,瑩白細膩的手指間握著三炷香,對著百孝閣內新放上去的一個牌位,和以前就有的牌位,恭敬的拜了三下。鑲在牆上的明珠發著柔和的光,輕柔地撫上她未戴麵具的雙頰,果然是頂尖的美人胚子,左臉上自眼角蜿蜒而下的花紋成了她美麗的陪襯。

她把香插入香爐,香灰落下來燙到了她的手指,留下一個淺紅的印子。抓起麵具戴在臉上,她轉身開門離去,門外是早已等候多時的三個人。她看著那三個人,眼睛裏似乎有什麼,轉瞬間破碎為空氣,消失在四周。

她說:“映畫,知秋,阿隱,七日之後開啟儀式,準備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