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遺夢(1 / 1)

我思量許久,卻犯了難;若是來了幾日動作就這般多,怕是會引起懷疑,現下還不能與‘他’反目;可若是撂著,也難保‘他’知道些什麼,從而阻止。

指尖輕叩桃木桌麵,細微聲響更顯寂靜。

“殿下可是擔心七皇子那邊?”沐歌點燃油燈,我將紙卷放在跳躍的火苗上,火苗舔上紙卷,將之引燃。

“看不穿他想什麼。”麵上雖是風流不羈,卻感覺他沒那麼簡單;若他在監視我,但曾故意透露給他一些消息,他卻隻字不提;可若說他無心於此,又為什麼主動請命護送?還在路途中以棄寒試探?

燭光影躍間,字卷漸漸燃成灰;撚起,灰燼散落,指尖殘留些許。

我笑笑,伸指逗弄白瓷中幾尾錦鯉,殘燼溶了水,再無蹤跡可循。

“下去罷。”許是今日事情太多;倦意襲來,神智帶了幾分混沌。

······

樹影緩緩在毛氈上移動,嫋嫋輕煙自精巧的香爐中漾出,又緩緩融散;素色錦屏隔開內室與外殿,碧色紗幔從房梁傾瀉而下;偶有清風,帶來一室花香;倚在床欄的女子摩挲手中纏紅線的平安扣,神色晦暗不明。半響,躊躇吻上,睫羽輕顫;眸底隱有淚光閃爍,麵色竟浮現淒然之色。

······

石室內,冰塊被全數傾倒在水池中,冷氣逸散,激得宮人一顫。池水中的女童似乎已然麻木,衣衫盡濕,青發浮散水麵;如同墜水墨汁,渲染出一片墨色;露出水麵的鎖骨清晰可見,卻是無力的慘白。宮人一麵低聲咒罵一麵快步離去;哢噠,鎖住了一室寂冷。

······

月色迷離,暗牢中燭光點亮一角。入冬,一片濕冷;女童癱軟石床,瘦削的肩膀綻裂沁血,被子掉落猶不知,幾隻蟲鼠占據石床角落也無力拂去;鐵門外的女子以袖掩麵,淚濕紅妝,祈求般望向身側的男子;男子微笑道訴什麼,神色卻一色冷然,女子似認命般點頭;男子攬住女子肩頭施然離去,女童用盡全力伸手,卻隻抓住一縷冷風。

······

素雪飄落人間,幾枝紅梅伸延窗邊;女子癡癡笑開,已然是回光返照;床邊跪了一眾禦醫、宮人。男子眼目猩紅,卻無計可施,隻有抱著她哽咽。女子卻推開他,拽下頸項中的平安扣,線繩勒出道紅痕;眼神溫柔,瞳孔漸漸潰散,皓腕垂落,紅線纏繞,玉環晃蕩指尖,終歸平靜;男子似瞬間老了十歲,屏退了眾人,抱著她躺下,似有淚水滑落鬢角。

······

春柳垂青,幾枝不甘寂寞地劃過池麵;男子負手而立,身後跪有一藍色身影,倒映池水,影影綽綽。靜止許久,他似歎息又似諷刺般留下玉環,轉身離去;紅線繞柳,隨涼風浮沉。

往昔洶湧而至,尖銳得仿若要刺穿頭顱。周遭景物漸歸於混沌,又複清晰;揉了揉不甚清明的頭。

“殿下怎哭了?”沐錦端了盆清水入室,詫異道。

是麼?

撫上麵頰,果然一片冰涼。

倒是許久不曾哭了。

接過白帕隨意擦了擦,換了身玫紅色褶裙。

“殿下,青帝派人傳話赴宴。”沐錦給我梳了個端莊大氣的發髻,珠花發簪襯得我愈發明豔,打理好瑣事,沐歌扶我起身。

隻怕是鴻門宴吧。我瞟了眼院角的桃花,低頭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