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年關將近，這時候換工作似乎並不明智，但我還是毅然決然地炒掉了老板。至於原因暫不贅述。
沒了工作，自然輕鬆，但也像是被枷鎖捆綁了太久，突然鬆開，還真有點不適應。況且我要生活下去，我不能就這麼灰溜溜地逃回家裏。在這個連出趟門都要花大錢的大都市裏，無法想象沒了固定收入來源該如何生存下去。
正當一籌莫展的時候，在小街邊的電線杆上，看到一則混在性病廣告中的一條招聘廣告：某某玩具廠大量招聘普工，包食宿，待遇從優，可即刻入職。幾個大紅筆字，歪歪斜斜，龍飛鳳舞的，想讓人不注意都難。
其實在最主要的還是“包食宿”這三個字深深地吸引了我。要知道自從離開學校一年多後，一直想要再次體驗一把集體宿舍的生活，苦於所學的行業裏幾乎不存在包食宿這一說。而且對於大型工廠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聲名遠播的富士康跳樓事件所引發的相關新聞中，我想，去體驗一把傳聞中的社會事件似乎也是一種收獲。
入廠程序遠比想象中的要簡單。一張身份證、一張健康證、在門衛處填一張個人聯係方式表。無需技術，無需學曆，隻需頭腦清楚，四肢健全，即可立即上崗。簡而言之，是個正常人就可以了。
既然是即刻上崗，而我也沒什麼好準備的，當下便領了兩套破舊的藍色工衣，快速換好後，門衛就把我領到了廠房的流水線上去了。
這座工廠當然不能與富士康那樣的大集團相比，但規模也不小。門衛帶著我走近一棟七層廠房前，徑直去到第二層，隻見室內開闊得如同一個大型的足球場，窗戶緊閉，天花頂上十幾台老舊風扇支妞妞轉著。在這樣密閉的空間裏，混雜的是渾濁的空氣和“嘭嘭”金屬碰撞聲，待久了不免讓人有些窒息。
諾大的廠房，東西方向陳設著三條流水線，所謂流水線就是一張長三四十米的鐵質案桌，其上間隔一米左右排列著二十多台簡單的打壓機。每台前麵都坐著一個工人，男女皆有，但清一色都是與我年紀相仿的年輕人。
此時，正是上班時間，對於突然來的這麼一個“新兵”，正幹的熱火朝天的工人依次放慢了手中的動作，紛紛投來打量的目光。
我被這麼多雙眼睛一望，頓時有些無所適從起來，就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被飼養員投放進觀賞籠裏的大馬猴。
門衛把我領到其中一條流水線上。這時一個身材矮胖，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的青年人從流水線的另一短朝我走了過來。
從衣著判斷，我想他應該就是這條流水線的負責人。後來才知道就是流水線上的所謂“課長”。
門衛之於課長之間並沒有什麼過多的交流，他簡單地說了幾句後，就匆匆下樓去了。
“你以前做過流水線嗎？”課長麵無表情地走到我麵前，直截了當地問說。
“沒有，第一次進廠。”我如實說。
“哦。”課長表情依然淡漠，也沒多問，他轉身就在其中一處空位上坐了下來，並示意我在邊上看著。
我連忙點頭稱是，就如同一個新兵剛步入兵營，肢體語言上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你要做的事情很簡單，我做一遍，你看一遍，就會了。”課長自顧自說。
我再次點頭，然後心情忐忑地盯著他，開始操作機械的一係列動作。
所謂的機械，也不過是一個小型打壓機，而我要做的事情也確實很簡單，就是把一個火柴棍大小的鐵軸，用打壓機敲進一個米粒大小的塑料軸承裏麵，鐵軸兩端各打入一個塑料軸承便成了一個小型玩具車的零部件。
隻是看起來簡單的事情，做起來卻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容易。
第一次試機的時候，由於力道拿捏不準，不是把鐵軸蹩腳地打在了塑料軸承裏，就是用力過猛把塑料軸承給脹壞了。
接二連三地廢了十來個零件後，也終於完成了一個成品。
課長站在一旁，瞥了一眼案桌上的零件，直搖頭，卻什麼也沒說。
我看了一眼旁邊的幾個年齡相仿的年輕人，他們幾乎以兩秒一個零件的速度完成了我一分鍾才打完的一個零件，我心裏也直搖頭。
“沒事，慢慢來…”矮胖課長一改之前的惜字如金，最後居然還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鼓勵。
“嗯。”我心存感激忙點頭。
矮胖課長說完便不再理會我，徑直又回到了他之前所在的位置上。
沒有了人看著，我輕輕吐了一口濁氣。再瞥了一眼手邊放著的兩大袋鐵軸和塑料軸承，心裏忽然升起一股想要逃離的衝動。
最終還是忍住了內心的焦躁和不適，開始認真著手眼前看起來枯燥無味的重複動作。
左手捏“米粒”快速放入打壓機的孔中，然後再次捏“棍”對準“米粒”，右手拉起操縱杆順勢一口氣拉下，力道不能太輕亦不可太重，便可剛好壓“火柴棍”入“米粒”中。
簡單而機械的工作，我想即便是個傻子一時半會都能操作自如了，而我也確實看起來並不很聰明。
一天朝七晚九的十二個時辰裏，以正常的速度可以完成五千多個零部件，而我在這第一天的半日時間，隻完成了四百多個。
最後課長在產品驗收的時候，剔除了二十多個廢品，終以“試用期未合格”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意思也就是明天繼續試用，直到合格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