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元應聲回頭,便瞧見斷牆殘恒處,渾身是血的年輕陰陽師。
彼時囚元生性格外淡漠,他不喜麻煩別人,也尤為討厭別人會來麻煩他,更何況妖怪跟陰陽師本就是天敵,因此他想也未想便拒絕道:“我不是大夫,沒辦法幫你這種必死的傷。”
許是早就料到了自己會被拒絕,方南也不生氣:“這樣吧,若先生能幫我這個忙,我就幫先生把琴修好如何?”
囚元原本已經往前方走了一段距離,聽到方南這般說辭,方才又倒了回去,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道:“你為何知道我想要修琴?”
方南笑眯眯地道:“一來這把胡琴琴弦皆斷,先生卻一直把它小心翼翼的抱在懷中,可見很是珍重此物。二來,先生行色匆匆,鞋履也沾滿塵土,想來應該是在四處奔波尋找修琴之人。三來,先生是妖,普通人都看不見妖怪,所以先生麵容才略帶輕愁,想必就是奔波許久仍未尋到可以幫自己修琴的人罷。”
被對方說中了心思,囚元也沒打算隱藏:“你有何條件?”
他想,如果太麻煩的話就算了,世間這麼大,一定還會有第二個能幫他修琴之人。
可他想了那麼多,卻唯獨沒有想到,方南居然會說:“在下受傷太重,就算是最好的大夫前來,恐怕也無濟於事。目前這種狀況,我應該還能撐三日左右,這三日用來給先生修琴正好,隻是還需先生每日去珍瓏閣帶回一些好酒好肉回來,讓我做一個快樂的飽死鬼。”
縱使囚元這等見過許多大風大浪的妖怪,聽聞此言也依舊有些不淡定了。
他從未想過,有人臨終願望居然是要盡情吃喝。
但他還是答應了方南的要求,畢竟從城中往返此地,於他而言再簡單不過了。
方南是個話嘮,那三天裏,除了吃東西的時候,其餘時間他都會一邊修補琴弦一邊跟囚元說一些走南闖北的趣事。
他言語風趣,性子豪爽,就算囚元素來喜好清淨,卻也不由得與他產生了一些惺惺相惜之意。
方南說到做到,將他的胡琴修補的比壞掉之前的音質還要好,囚元本來極是歡喜,但想到方南即將逝去,卻又平添了好些感慨悲傷。
此時囚元已經將方南當做來到人世的第一個朋友了,他沒辦法救方南已經很是遺憾,是以他想了想,便問方南:“除了這些美食美酒,方兄可還有其他放不下的人和事?”
方南看著西北的方向,咳嗽了好一陣,才艱難開口道:“平生除了美酒美食,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家族之事。”
可要看護一個家族,委實太過麻煩,所以他在一開始才沒有對囚元說過此事。
也是那時,囚元才知曉,原來方南不僅僅是陰陽師,還是方家的一族之長。
囚元想到修琴之義,朋友之情,遂對方南許諾:“願護方家千年安寧。”
方南是笑著離世的。
在人生最後,得一知己好友,他已再沒有了任何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