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1 / 2)

沈心文很生氣,一個上門乞討的窮酸秀才而已,竟然敢衝他這般嚷嚷,他沒好氣地道:“郭秀才,你上門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求我施舍!乞討者竟然如此沒有禮貌,你平日讀的那些書去哪裏了?若不是看在父親的麵上,我這就叫人打你出去!”

郭秀才一聽,老臉羞得通紅,他哆嗦了半天,這才扭頭而去。

“七節紙”的選料極為嚴格,其中有一種叫“百葉草”的,隻生長在附近的象鼻山上。百葉草無法人工栽培,所幸山上雖然生長不多,但年年都有。每年百葉草枯黃的季節,便是製作“七節紙”的時節。事關重大,沈心文不敢馬虎,從搜集草料,一直到紙成型,他都事事親為。

“七節紙”出品時,按照往年的習慣,沈家會請聚紙齋的老友彙聚一堂,共慶盛事。今年,沈心文卻想改變一下。原來,貢紙還沒出品前,他便已經接到不少關係戶的請求,要他務必為他們留一些下來,至於錢,隨他開口。沈心文覺得,與其將紙送給像郭秀才這樣的人,還不如拿來賺取更大的利益。

於是,沈心文沒有請一個父親的老友來參加,而是請了當地官員以及各大客戶。宴會上,眾人把酒言歡,同慶大喜。待到眾人醉醺醺地散宴時,沈心文站在門口,將貢紙奉上。

客人走後,沈心文正要躺下休息,突然聽到門口傳來一陣喧嘩聲。下人來報,說是郭秀才帶著一大群人要來見他。沈心文極為不耐煩,揮手說不見。下人有些遲疑,說:“老太爺在世時,對他們可是以禮相待的。如今大老爺剛過去,你就不見他們,要傳出去……”沈心文無奈,隻得起身。

客廳裏,郭秀才和一幫老頭老太都群情激憤,見到沈心文,立即圍上來,衝他嚷道:“少東家,為什麼把我們的紙給了別人?”

“是啊,幾十年了,都是給我們的,怎麼突然就變了?”

“可憐我的兒啊,還等著賣紙的銀子救命呢!”

……

沈心文本來就喝多了,腦子裏亂糟糟的,這時被人一吵,更是頭痛欲裂,他大聲喝道:“吵什麼吵,一個個地說!”

大家頓時靜了下來。沈心文指著一個老婆婆說:“你先說吧。”

那老婆婆鼓起勇氣說道:“少東家,我是在四十歲那年接到老東家邀請參加每年一度的喜宴的,今年我六十二歲,二十一年裏從來不曾間斷。為什麼今年不請我了?”

一個看起來已是風燭殘年的老漢接口說:“我更早,三十多歲時便收到老東家的邀請了,五十多年了都沒變。”

“對對,我三十多年了。”

“我也十幾年了。”

……

眾人又吵鬧起來了。沈心文忍無可忍地吼道:“這就是說,你們中最少的也已經接受了我沈家十幾年的恩惠了,多的有五十多年了,我沈家待你們不薄吧?‘七節紙’你們拿去做什麼?還不是拿去賣掉補貼家用。也就是說我沈家白養了你們這麼多年了,你們還不知足?你當我沈家是你們的金山還是銀田?我這麼跟你們說,不隻是今年,明年,後年,以後,我都不會白給你們了!”

一番話說得眾人麵麵相覷,半天開不了口。最終,郭秀才歎了一口氣,對眾人說:“少東家說得有理,大家還是走吧,以後還是自己去尋個活路吧!”

眾人散去後,沈心文雖然有些愧疚,畢竟他們都是父親的老友,不過,總算解決了一件麻煩事,也是喜事一樁。

三、屋漏偏逢連夜雨

幾年後,光緒帝駕崩,宣統皇帝溥儀上台。此時整個國家已經開始動亂連連,內憂外患接踵而至。如此亂世,文人哪還顧得上吟詩作畫,聚紙齋的生意也開始不景氣了。沈心文明白父親寫的那八個字“天顏戚戚,常若不悅”的意思了,皇上都不開心,普通百姓哪還有好日子過啊。父親應該早就看出來國家將開始動亂,所以,反對他將生意做大,因為船小才好掉頭。

好在沈心文及時醒悟,將江浙、兩廣一帶的分號盤了出去,集中力量固守宣城。這一來,危機便減少了很多。隻是,因為這幾年他為了提高工人的積極性,連漲工錢,雖然成本都算在了紙價上,但紙賣不出去,這一部分的開銷就大了。盡管他也曾想過辭掉一些工人,但那些工人都是各個家裏的頂梁柱,要是失業,一家人怎麼辦?此時的沈心文年歲漸長,與當初痛斥郭秀才時的心境已是大不相同,實在不忍心開除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