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玉雕梁金帳帷,繁羅秀錦彩紗娟。矮幾旁,女子手持一方淨白的絲帕,移至朱漆木盆中蘸濕,微擰,然後將絲帕湊近,對著銅鏡細細擦拭素白的容顏。
目視銅鏡,女子溫軟地開口:“燕燕,明日要用的東西可準備妥帖了?”
“回小姐,都準備妥當了,是奴婢親自盯著劉師傅趕製的。”喚作燕燕的丫頭樣貌清秀,嫩綠的羅裙更襯托出她的靈氣。隻是此刻站在那嬌美女子身後,她身子微微顫抖著,眸子裏難掩懼意。
女子放下絲帕,拈起紅木矮幾上的青瓷瓶,遞到燕燕手中,示意她幫自己擦。
“紫兒,將東西收拾了。”
話音一落,一直立在門口的紫衣丫頭低著頭快步走進來,細心收拾了桌上的木盆和水漬,又一聲不響的退出去。
紫兒走後,女子起身躺到榻上,燕燕乖巧地替她蓋上錦被,接著從青瓷瓶裏倒出透明的水露,輕輕擦拭著女子的嬌容。女子閉著眼,凝白的肌膚宛若瑤池之水,豐美的嘴唇緊閉,明豔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波動。
許久,女子終於出聲:“行了,你下去吧。明日小心行事,可別出了差錯。”
燕燕忙起身擺好瓷瓶,熄了燈輕手輕腳地走出去,從外麵闔上房門。
暗影浮光,月華如煙,朦朧繚繞窗扉前。蘇綠頤幽幽起身,掀了紗帳走至窗邊。
很久以前,久到她都忘了是何時,燕燕總是陪著她立在這窗下,數著星星,聽著細雨。她自小在煙花之地長大,燕燕於她,就是相依為命的親人。但經曆過這些燈迷酒醉的年月,許多事,許多人,終究是變了。這些她不是沒有發覺,隻是不願承認。
可是剛才,她恍惚間看到燕燕臉上鬆一口氣的模樣,仿佛尖刀在她心口剜去了最柔軟的血肉。
這些,倒也真應了那人說過的一句:“血色羅裙翻酒汙,到頭來,良人韶華兩相誤……”
可是風塵女子,誰不如此?
一夜無眠的雨裏,湛江中第一朵夏荷初放。
“微雨過,小荷翻,榴花開欲燃。”紅衣小丫頭有些癡傻地望著湛江兩岸,聲情朗朗地吟出一句前人所作的名句。
此時暖日當頭,拂袖微風輕柔和煦,江心荷花朵朵相依,江岸石榴鮮紅似火,一派生機無限的夏日景象。
“允熹天天跟在小姐身邊,現在都能吟詩誦賦了,可見小姐的才氣真是京城第一!”著杏黃襦裙的丫鬟笑嘻嘻地打趣,手裏卻沒停下,用絹扇給坐在石凳上的女子扇著涼。
“允熹,你快過來坐下,給這般毒辣的太陽曬得中暑可就遭罪了。月珠也坐下喝些水吧。”女子素手拉過紅衣丫頭,月珠隨後坐到了右麵石凳上。
“小姐,石榴花開得這樣絕美,果真像要燃燒起來一般。那詩人好厲害,將這石榴寫得如此動人!”紅衣小丫頭清透的臉頰漾著耀眼的笑靨,明亮的雙眼神采奕奕。
“嗬,瞧你說的!依我看,這庸俗的石榴根本比不上青蓮的素雅,而咱家小姐,比青蓮還要美上三分!以小姐的容貌才藝,今晚淩波樓的矜顏姬非小姐莫屬!”
女子淺笑片刻,不理睬月珠,隻是捧著酸梅汁輕呷幾口。紅衣丫頭卻忽然來了興致,纏著月珠問道:“月姐姐,什麼是矜顏姬?今晚淩波樓會有什麼有趣的新節目?”
月珠不耐地瞥她一眼,先責備一句:“我說你這傻子,除了吃飯睡覺還會些什麼?”接著換個方向繼續扇著絹扇,臉上一副誰欠她錢的表情,似在暗罵某人白吃白喝地賴在淩波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