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構圖,注意明暗關係。你上一張作業畫得很不錯,我打算把你的習作當做範本,由學院收藏。你在這方麵很有天賦,多看看名家的畫作,對你應該很有幫助。”
這番話肯定不是對趙毅說的————斯坦瑞從來不會對他表現出如此友善的態度。雖然已經猜到了答案,可趙毅還是忍不住轉過身,想要看看這個男人在女孩子麵前表露出的模樣。
這並非故意嘲笑或者譏諷。潛意識當中,趙毅仍然想要尋找一個在感情方麵可供借鑒的範本。用胖子梁良的話來說,就是“看看別人,好好學習如何泡妞。”
斯坦瑞顯然認真修飾過外表————亞麻質料的灰色西服,皮鞋擦得錚亮,披肩長發應該是剛剛洗過,有些潮濕,用一根黑色緞帶束在腦後,顯出獨特的男性韻味。
他手裏拿著兩張淡紅色的票。看上去,應該是某個大型展覽的入場券。趙毅注意到,斯坦瑞的眼睛,一直在朝著張小嫻臀部下方若有若無地掃視————她今天穿得很清涼,淡藍色的低腰牛仔短褲襯托出筆直修長的雙腿,薄底夾趾涼鞋使整個人看上去顯得尤為可愛。尤其是從短袖T恤探伸出來的胳膊,白膩粉嫩得令人想要有種犯罪的衝動。
“聯邦國家美術館的第四次巡回展覽,這個星期六,你會喜歡的。”
斯坦瑞說話的聲音很輕。身為教師,他必須注重自己的形象。隻不過,在這個背離正常視角的小圈子裏,無論他的語調再輕微,趙毅和艾斯總會聽得很清楚。
張小嫻似乎並不領會追求者的苦心。她看著麵帶微笑的美術講師,冷冷地盯了他近三分鍾,沒有說話,轉過身,繼續在畫紙上勾勒石膏輪廓。
這讓斯坦瑞很是尷尬。他慢慢搓弄著手裏的兩張入場券,不時抬起頭,警惕又緊張地觀察著周圍的動靜。他已經發現了自己的錯誤————教室顯然不是表白或者邀請的最佳場所。說這些話,或者用強硬手段逼迫女人就範的時候,至少應該選擇自己熟悉且隱密的地點。
比如。。。。。。自己的辦公室。
想通了這一點,斯坦瑞忽然覺得舉手抬足都有些拘束。也許是垂涎,也可能是真正喜歡這個美貌多金的女孩,他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邀請女性約會的時候。這種感覺並不舒服。尤其是趙毅與艾斯的眼睛裏,還不時放射出帶有譏諷意味的目光。
說話,對方卻不理會。。。。。。斯坦瑞手足無措地僵立在原地。過了幾分鍾,也許是覺得這種做法是在有損自己的尊嚴。他忽然將手裏的入場券朝張小嫻畫架上一扔,鐵青著臉,快步走出教室。
房門關上的一刹那,教室裏立刻響起“嘰裏咕嚕”的低聲議論。隱約之間,偶爾可以聽到“老牛啃嫩草”、“師生戀”之類的字句。
趙毅的好奇心得到空前的滿足。作為距離兩位當事人最近的旁觀者,他的確從斯坦瑞的失敗當中學到不少東西。也逐漸明白,“拽”這個字,很多時候的確是女人的專利。
他高高興興的在畫紙上大筆勾勒。心情,在很大程度上決定繪畫是否產生靈感。趙毅從來就不喜歡斯坦瑞這個人。雖然他也同樣不喜歡張小嫻,但兩相比較,前者吃虧受辱,卻更能讓他感覺身心舒暢。
平鋪的灰色線條,已經凸顯出石膏頭像的基本五官輪廓。手指夾緊細長的鉛筆,開始進一步描畫細節。就在這個時候,兩張基調暗紅,醒目位置赫然印有梵高作品《向日葵》的長方形票券,直戳戳地遞到趙毅眼皮底下。
“這票的確很難搞,展覽也值得一看。沒必要浪費。。。。。。有沒有興趣陪我一起去?”
握票的那隻手,細長,白膩。順著手臂方向一直看過去,是張小嫻那雙黑亮中略帶冰冷,眉梢更有幾分清秀的眼睛。
。。。。。。
午後的陽光比平時更加火辣。它從天空直射下來,在水磨石地麵上耀出一片熾白色的光,強烈得使人無法直視。
短褲,並非女人的專利。但她們卻以長短作為標準,把這種原本沒有明顯性別特征的服裝,硬生生的分化出界限。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趙毅都覺得張小嫻的熱褲實在太短。薄薄的高彈牛仔布料包裹著臀部,勾勒出清晰的丁字褲輪廓。白色T恤過於寬大,露出細瘦修長的脖頸,還有從肩膀兩邊交叉搭過的黑色胸罩吊帶。
純銀耳環很大,在兩邊麵頰側後位置來回搖晃。棒球帽中央有一隻矮小憨鈍的布吉熊,紮成馬尾的長發,隨著腳步節奏左右顛動著。這樣的打扮富有少女的青春氣息,卻被一副墨鏡掩住了麵孔,隻能通過曲線凹凸的背後與側麵,遐想女孩清麗動人的容顏。
趙毅有生以來第一次觀看美術展覽。他真正感受到,直接麵對繪畫原作的強烈震撼與觸動。那絕對不是電腦圖片或者影視圖像能夠模擬產生的效果。那些早已幹硬成為曆史的筆觸,在時間蕩滌下厚重無比的色彩堆積,被無數人臨摹和膜拜,成為神跡一般的輝煌,都在用莊嚴無比的方式向趙毅宣告————藝術,是曆史和文明的最原始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