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樂意。”玉染揚眉笑道。
“你樂意,那你去嗆你那屋裏的‘美嬌娘’去啊?怎麼對著別人你嗆得這般開心,到了他那裏簡直就同見著親娘了似地溫柔?”竹良將容襲比作玉染的“美嬌娘”,他覺得一點兒毛病都沒有。
玉染空中的一手摸了摸自己尖削的下巴,半晌,她笑道:“我親娘在生下我之後就死了,同容襲一樣,所以我們或許是生來就克人吧。”
竹良忽然感歎道:“也不知得是何等鼎鼎美人,才能生得出你那心頭的‘美嬌娘’。”
玉染聞言,微微一笑,說道:“容襲他娘親應當是漂亮得很,他娘親曾是我父……不,是顓頊帝的義妹,容襲傾國傾城,我幼時還在禦書房裏偷偷瞥見過她的畫像,隻是那時根本不知她是容襲的母親,隻覺此人甚美,就好像冬日梅花似的,既明豔,又冷了些。前些時候從容襲那兒聽說,才驚覺當年華君將容襲送來給我當駙馬不是沒有理由的,至少顓頊帝不會殺他,隻會見其人而思故人,而我這個顓頊長公主在外的名聲就是‘賢’之一字,自然不會沒品地去殺一個入贅的駙馬。”
“‘賢’……行吧,這我倒也承認,至少你當年的名望確實不錯,比你那爹……哦不對,比起那惡名在外、罵聲不斷的顓頊帝來說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竹良頓了頓,說道:“要是那時你好好地抱著你的‘美人’,然後直接奪了顓頊帝的位置走上去,那指不準也沒現在那麼多事了。”
玉染提了提唇角,莞爾道:“這可不行。”
“何來不行?”
“顓頊帝固然受百姓詬病,可底下臣子千千萬萬,也不是每個人都能賢德地說一句自己寧死不屈從於君主的暴政吧?有些人見著好處就會往那兒走,有些人嚴守自身不沾罵名,但也有些人會抱著一腔莫名的熱情衝上前去匡扶那已經接近衰亡的虛假正義。故此,顓頊帝總是有些牢靠的根基在那兒的。而我那時是個什麼?隻是個聲名不錯的公主,在寧國也還僅僅剛剛當上太子不久,赫連玉這個名字也還隻代表著令人畏懼的一麵,一切都太淺了。若非全部重新推翻,我根本沒有辦法繼續走下去。”玉染說到此處,忽然放下了酒壺,雙手抱著膝蓋,語氣悠哉又婉轉道。
玉染想,這或許是她第一次認認真真地將自己的想法和做事的緣由同一個人完完整整地講出來吧。
就算是容襲,她也未曾提起過,隻覺兩人都心裏清楚,所以不必言說。
“明戌覆滅的那日……裏頭的皇子、公主還有臣子,他們都死了?”竹良問。
玉染眼神閃爍,下一刻,她回應道:“皇子裏就剩現在的顓頊太子了,其他的人我就算有挽留之心,估計他們也隻會把一直以來對我的仇恨更深一層地表現出來吧。更何況——我沒有。至於公主,二公主顓頊靈如今也在這兒,想來她應當是被顓頊明好好安置了,也該計較心沒那麼重了。我感念她,但也說不上喜歡她,隻是留著就留著了,至少她沒像別的公主們一樣惡心我,看著我的眼神都像是要將我給活剮了。至於臣子,哦……我想想,大部分應當都活著吧,畢竟我當初和高位的幾個人是串通好的,都是覺得明戌從內而外地腐爛了,不適合再繼續下去了,一切都該改朝換代。像欒太河,今日容襲還去他那兒去了一幅畫來呢!上頭畫著一個人,是明戌的長公主顓頊染,可真是既意氣風發,又悲戚瘮人啊!”
竹良聽了玉染的話,這一次靜默了良久,才壓著嗓子開口道:“我覺得你做得不對。”
“哪裏不對,說來聽聽。”玉染沒有絲毫生氣的模樣,隻是一如往常的溫和。
竹良直道:“你要殺,就應該把他們都設計進去,然後一起殺盡了!一個活得都不應該留下。”
玉染笑出了聲,“我是暴君嗎?這麼個殺人法,我怕是得在十八層地獄裏待個百八十年都不止吧。哦,也或許是上千年。”
竹良鄙夷地看了玉染一眼,道:“就你還用得著怕?我看你就算不殺了他們,你還是得在地獄裏遊蕩一會兒。你現在殺了他們,至少你活著的時候少些煩惱。我跟你說,當皇帝切忌像你這樣慈悲啊,而且還是假慈悲!你這個人心都這麼黑了,你索性就再黑一點兒又能如何?小心日後他們不念著你的情了,又跟著新的人謀出路了,然後給你倒打一耙,讓你也嚐嚐什麼叫傷心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