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先生,你知道嗎?當陳冠希事件在今年初鬧至全城沸騰,我竟有一刻想起和你有關的一件事——你投身銀幕的第一部影片不是《紅樓春上春》嗎?在你逝世五周年後的今天用這部電影來作這封信的開場白,當然不是有意對你不敬,隻是《紅樓春上春》的情節主要擷取自《紅樓夢》第七十三回“癡丫頭誤拾繡春囊懦小姐不問累金鳳”,到七十八回“老學士閑征姽嫿詞癡公子杜撰芙蓉誄”,當中竟有著容許我等“紅迷”、“張迷”穿牆涉壁的諸多閱讀空間,未嚐不是有趣的角度把你的精神重新鑽研。不乏人說你是天生的賈寶玉,我倒覺得你可以化身《紅樓夢》中的太多角色,尤其當香港的娛樂圈變得一日比一日像榮國府,特別是《聰明累》和《好了歌注》中的榮國府。
陳冠希事件儼如傻丫頭在大觀園內拾得“不雅”香囊——“上麵繡的並非花鳥等物,一麵卻是兩個人赤條條地盤踞相抱。一麵是幾個字……邢夫人接來一看,嚇得連忙死緊攥住,忙問:‘你是哪裏得的?’”接下來是王熙鳳下令查找香囊物主,因而上演園中丫鬟們人人自危的“惑奸讒抄檢大觀園”(第七十四回)。
卿本佳人,卿何薄命。在王熙鳳麵前給丫環們落井下石的婆子們,是出於公報私仇的泄憤心理——“那些丫鬟們不大趨奉她,她心裏大不自在,要尋她們的事故又尋不著,恰好生出這事來,以為得了把柄。”於是外表愈出眾的罪名便愈大,“頭一個寶玉屋裏的晴雯,仗著生的模樣比別人標致些,又生了一張巧嘴,天天打扮得像個西施的樣子,能說慣道,掐尖要強,一句話不投機,就立起兩個騷眼來罵人。”這番形容落在寶玉母親王夫人耳裏,如見妖精,立即接受婆子建議:“等到晚上園門關了,帶著人到各處丫頭們房裏搜尋。想來誰有這個,自然還有別的東西。”
沒料到一心要抓人痛腳的婆子卻在她外孫女司棋的包袱裏搜出一雙男子的錦帶襪、一雙緞鞋和一封情書。王熙鳳手執贓證,“見司棋低頭不語,也並無畏懼慚愧之色,倒覺可異”。
結局是司棋被命令打點走路。她的主子迎春聽了,“雖有不舍之意,但事關風化,亦無可如何”。在她出園子時正值寶玉從外而入,司棋便拉住寶玉求他代向王夫人求情。但這邊廂救不了司棋,那邊廂晴雯一樣保不住,寶玉回到怡紅院,王夫人正吩咐人將懨懨弱息的晴雯從炕上拉下來架出去,又對著芳官開罵:“唱戲的女孩子自然是狐狸精。”又滿屋搜檢寶玉之物,“凡略有眼生之物,一並命收的收,卷的卷”,“這才幹淨,省得旁人口舌”。
張先生,如果你還在世,最好不要隻是《紅樓夢》裏的賈寶玉。多情是多情,但受製於君臣父子的大石壓死蟹,他連心愛的晴雯屈死,都隻能相信小丫頭編造出來哄他“晴雯不是死,而是受聘玉皇大帝到天上司芙蓉花神之職”的童話。但是,如果你不是賈寶玉,整本《紅樓夢》中又有哪個男人不是把珍珠變成魚眼睛的莽夫魯漢?連稍微有個人樣和骨氣的柳湘蓮,也間接殺死了尤三姐。要是不做男人,女子更悲慘了,你的個性一定不是寶釵,但沿黛玉晴雯這條線去尋你,又有哪一個不是“春榮秋謝花折磨,似這般生關死劫誰能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