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八月接近尾聲的時候,葉安收到了程銘從稻城寄來的明信片。
明信片上這樣寫:“從認識你到現在,我們有著莫名的默契,從興趣愛好一直到整個人的脾氣秉性,都毫無例外地形成契合。你是我生命中為數不多的知己,從高一開始就離的很近。周圍風景很美,天空明澈,是那種沉默而優雅的湛藍,像極了你。祝好。應該不會再見了。對不起。”
旁人隻關注程銘好看的字跡,而讀不懂他的語意。他和葉安之間的事隻有他們自己能懂。
“什麼叫不會再見了,為什麼要對不起?”葉安的好友攥著明信片端詳了很久,迫切希望得到一個冗長的答案,“給我講講你們的故事吧。”
“告別的時候總是不需要理由的。”葉安回頭衝她笑笑,“離開的人應該走的輕快一些,不能帶著故事。”
“你別難過。”朋友從背後輕拍著葉安的肩膀,“我先回去了。”
葉安看看窗外,北京沒有稻城沉默的湛藍,但有著哀麗的金色黃昏。她坐在床邊暗自思忖:不該把一個人當成夢想的。夢想與現實總是兩條背道而馳的路,激烈的追逐會讓他更遠,得到一個慘烈的結束。
但這次她沒哭。馬上要去南方了,好像和程銘又有了隱形的羈絆,至少能看到類似的天空。
下車以後,林樊向陸笛揮手道別,走了幾步忽然回過頭來:“程銘和葉安,他們走的挺近的,就是心離得太遠。”
“什麼意思?”
“大概就是,寧願錯過一生也不願意直麵彼此的感情吧。”聳聳肩,“我是個外人,說來說去也就是個旁觀者,我護著葉安,也把程銘當兄弟,他們的事,我不好往深了說。”
人生中有很多事情,是我們自己永遠都想不明白的。
陸笛一直不理解,那樣般配的兩個人為什麼會有著突如其來的別過,並且結束的無聲無息。他們兩個之間,在陸笛的腦海裏,是海浪和沙灘的關係,永遠貼近。猶如兩片靈魂的相互滲透,即使分開,也該有感情殘餘。但誰說沒有呢。
海平麵風平浪靜的時候,也許海底正醞釀著一次致命的漩渦。
她卻不多說,隻是點點頭,她絕不相信他們的內心如表麵一樣冷漠沉靜,至少從林樊口中可以得知葉安不是的。但她絕對篤信,他們都是值得被愛惜的人,尤其是被對方愛惜。
2
葉安和程銘的相遇是白色的。
高一那年冬天,成績優異的葉安和程銘理所當然地獲得交換生的機會,去北歐的幾個國家交流。但那個時候的他們連彼此的姓名都從未聽過,各自在不同的班級中過著平平淡淡的每一天。
將一個人的名字熟稔於心從來都是源於一個瞬間的悸動。
飛機降落在芬蘭的土地上,那天剛好下過一場大雪,中國學生拖著行李箱走出機場大廳,雪花零零星星落在他們顏色不同的毛線帽子頂端,然後滑向鼻翼,散開掉到雙肩。
葉安純白色長款羽絨服完全與這氣氛相契合,她懶散地抖了抖肩膀,頭稍微一偏,毛線帽突然墜向地麵,剛好掉在行走的行李箱一側。下意識地想要繞過去撿,卻被人搶先一步,身旁的人一件黑色羽絨服,圍在脖子上的暗紅色圍巾在彎下腰去的一瞬間從掖好的領口中抖出來,在距離地麵三十公分左右的地方短暫地形成半個弧形,再輕輕搖晃著。葉安抬起眼瞼不經意地一瞥,看見他胸前別著的銀色金屬質感名牌上用拚音寫著“程銘”。“銘”那個字有點反光。
雪落在他濃密的眼睫毛上,是個好看的男孩子,葉安想。
在這個海洋性氣候的國家,冬季溫和而舒適,這冥冥中產生的羈絆也變得柔軟,跌在雪被上,很快就彈進心裏。
“謝謝。”葉安接過帽子,兩個人帶著厚厚的手套,沒有皮膚上的接觸,她的手心卻慢慢滲出細密的汗來。
程銘沒有回應,隻是衝葉安的方向開朗地笑著,過了一會兒他說:“其實不戴帽子比較方便。”
“我明天試試。”葉安同樣回以一笑,不含半分膽怯的成分。
女生先上車,男生留在外麵幫忙把箱子放進大巴,葉安坐在靠窗的位置,一眼看見程銘。
她和程銘都有聽音樂的習慣,浪漫在於那一天,他們坐在離得很遠的位置上,聽著同一首西城男孩的歌《wheni’mwithyou》。
聽這首歌的時候葉安想,如果她身邊坐的是程銘就好了,而這念頭一閃而過,她還不太相信一見鍾情的戲碼。後來他們都沉浸在赫爾辛基的午後裏,有點兒忘了這場即將延續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