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年歲的痕跡,飽含思念的情緒,德妃這一句吟誦,比顧嫋嫋念更讓人動容。
席間沉默的不僅僅是那些年輕的閨閣女子,還有已經嫁做人婦的夫人們。
兵部尚書的夫人委屈地想,她的夫君其實就在同一城,與她看著同一片藍天。但因為對陛下的承諾,他已經好多天沒有回來過了。
她也是如同這女子一樣的等待著啊。
兵部尚書夫人看著那繡圖上,女子手碰向的那根釵環,心中感同身受地想,良人不在身邊,他送的那根珠釵不知要被自己在夜裏撫摸了多少遍。
顧嫋嫋將那繡品又小心翼翼地卷了起來,她看向德妃,答道:“小女子未吟最後一句,不是因為忘記了。”
顧嫋嫋一邊說,一邊再次把繡品緩緩打開:“小女子以為,家中人思外鄉客,外鄉何嚐不是同一個明月,同一份掛念?”
隻見繡品之上,一個戎裝的將軍握著兵器正在戰場廝殺,他神情堅毅,鮮血染在鼻尖也毫無動容。
但在那馬匹的後麵,有一扇門正半開半合。
那門裏,依稀有一麵鏡子。
鏡子裏印出的正是先前女子的容易。
“夢魂何處入,寂寂掩重扉。”這一句詩此刻再聽,心緒完全不同。
那夢裏踮足相望的並不是隻有她一個,那邊關的他,也在心中深深思念。
那一扇家中的門,輕輕地關上,重重回響的是同一聲歎息。
“我的夫君。”有夫人抹淚歎道。
德妃的帕子已經完全濕潤了,她哽咽道:“妾出五千兩,此乃我一分慈母之心,還請大家不要與相爭。”
珍妃在旁道:“德妃姐姐之心大家都明白,可這是義賣品,還是價高者得。我出八千兩。”
德妃正要加價,顧嫋嫋卻說話了:“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她又吟誦起了第一次展示繡品時的《春江花月》。
在詩賦中,那繡品第四次被打開,隻見詩賦全文皆在繡品之上。
眾人恍然醒悟。
這由始至終,就是一幅繡品啊!
這哪裏是一幅繡品,這是四幅啊!
這哪裏是四幅繡品,這是絕世珍品啊!
眾人的神情已經全數變了,但顧嫋嫋卻沒有。她依舊那首詩賦。
隻是念完以後,她將繡品放在手中,先是前後轉動一次,然後上下再動,而後左右翻轉,接著再上下轉動。
“鶯啼岸柳弄春晴,柳弄春晴夜月明。明月夜晴春弄柳,晴春弄柳岸啼鶯。”顧嫋嫋以詩表意,對這幅《春江花月》作出最後的展示。
四幅圖景就這樣在眼前變換出現,眾人再也不能淡定視之,再也不敢輕視藐視了!
蘇柔嘉的聲音又一次響起:“顧大姑娘所言句句無虛,此等繡品,柔嘉自認此手無用,不堪再見。”
先前蘇柔嘉嘲諷顧嫋嫋,說不會剁手的時候,大家都出聲附和了。如今卻沒有一個人敢附和了。
氣氛瞬間沉靜下來。
顧嫋嫋已經展示了繡品,心滿意足。蘇柔嘉也引出了眾人狂妄之言,又借自己打了這些人的臉。
蘇柔嘉不再開腔。
南宛宛卻是忍耐太久,不再忍了。
她跪下身去,對皇後道:“臣婦不敢逾越娘娘,但此幅繡品臣婦自覺在場也好,京外也罷,無一人能再繡出。臣婦願出九千九百九十九兩買下!”
南宛宛這畫,比蘇柔嘉方才那委婉的打臉要讓眾人臉疼得多了。
她這就是直白地跟先前鄙視蘇昭寧的人說,你們就是無能!你們繡不出!這繡品根本不止一萬兩。隻不過是礙於皇後的麵子,才壓價了。
在眾人都臉疼得不行的時候,珍妃開口了:“大概我不在京中長大的緣故,所以見識格外淺薄一些。我也覺得這繡品實在是天下第一。但為了不讓明珠蒙塵,我就在這裏許諾大家。”
“若你們能繡出,或者找人繡出一幅勝於此繡品者,我願意出兩萬兩銀子,給十一皇子做周歲宴上的吉服。”珍妃說完,對皇後行了個禮,甚有禮貌地道,“妾不敢逾越娘娘,妾隻是不願意讓明珠蒙塵、有才之人被踐踏。”
珍妃這些話,說的是誰,已經不言而喻了。
席間的命婦均抬手掐了下自己的女兒,或是推搡了一把。
珍妃看著席間的情景,揚起嘴角,朗聲問道:“這位小姐站了出來,是要自告奮勇應下我的差使嗎?”
那女子是被自己母親推出來認錯的,哪裏是來自告奮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