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軒聽了這話,竟也沒有生氣,隻是愣愣地看著自己那被墨團暈開的宣紙。
他良久,才問了一句:“紅袖,我是不是畫得很差?”
“紅袖哪裏懂這些。”紅袖掩麵笑了笑,答道,“我隻聽說五姑娘畫了一幅侯爺都讚不絕口的《瑛神賦》。既然侯爺都說五姑娘畫得好,那五姑娘就是真的畫得好。所以少爺想要好畫,找五姑娘就行啊。”
“《瑛神賦》不是前朝曹木的賦文嗎,如何會是幅畫。紅袖聽錯了吧?”蘇瑾軒聽到他那父親都稱讚五姑娘的畫時,內心是更加地難受了。他心存僥幸地問道。
紅袖提及蘇五姑娘的畫,自然不是為了讓蘇瑾軒找到對方的錯處。她一個家生子,雖然比外麵買來的奴仆多了點見識,能有家中的長輩提醒這大宅子裏的彎彎道道,但哪裏懂什麼畫不畫的。
紅袖隻知道,人要認命。她知道她是丫鬟的命,所以隻求蘇瑾軒能有所造化,讓她雞犬升天。
如今蘇瑾軒畫筆都拿不穩,就不如讓他看清楚自己和蘇五姑娘的差距,讓他認命。
紅袖望著蘇瑾軒,誘惑他道:“或許是奴婢聽錯了,少爺書讀的多,不如你過去瞧瞧,奴婢也可以長長見識。”
蘇瑾軒心底知道,聽錯的可能性很小。但因為他太期盼這不可能的事情成為事實,所以抱著僥幸的心,蘇瑾軒點頭答應了紅袖的提議。
他甚至都不願意再等,當即就領著紅袖去了蘇五姑娘院中。
恰好,那幅《瑛神賦》的圖正被大少爺蘇瑾瑜拿在手中。
瞧見蘇瑾軒的身影,蘇瑾瑜招手喚他:“軒弟,你過來瞧瞧這幅圖。五妹蕙心蘭質,將《瑛神賦》其間種種描述皆數化為實景。你瞧著瑛神姿態,真是‘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蘇瑾軒抬頭望去,隻見一尺長的畫卷上,瑛神與陳王的身影在不同的景色中反複出現。山水、林木等不同的場景,將整幅畫分成了若幹小圖。《瑛神賦》原文中瑛神與陳王初遇到相愛到分離的種種情景躍然紙上。
畫卷雖涉及場景眾多,卻每一處都無可挑剔。山水景色讓人身臨其境,人物情態栩栩如生。
這,哪裏是紅袖聽錯了。
是自己這個白癡想錯了!
蘇瑾軒發出一陣奇怪的笑聲,眼神癡癡地望向那卷《瑛神賦》圖。
蘇瑾瑜正要問他是怎麼了,卻尚未伸出手,就看到蘇瑾軒直直地向後倒去。
紅袖忙上前去扶蘇瑾軒。可她一個女子,如何扶得住完全卸去力氣直接倒下去的蘇瑾軒。
還是蘇瑾瑜一把抱住了蘇瑾軒。
“軒弟,你如何?”蘇瑾瑜對這個弟弟並無太多不滿。即便他胞姐品行不端,但蘇瑾瑜卻是從不遷怒的。
蘇瑾軒目光仍望向那幅《瑛神圖》,他看了半晌,才緩緩轉過頭來看向蘇瑾瑜。
蘇瑾軒聲音木木地道:“大哥,我要去讀書了。”
蘇瑾瑜瞧他麵色不如平常,便想皺眉攔他。
可不等蘇瑾瑜開口,蘇瑾軒就自己站了起來,領著紅袖道:“快去給我準備今日要溫習的書。”
紅袖被蘇瑾軒方才那一倒地嚇了一大跳。如今見蘇瑾軒能站得起來,她鬆了一大口氣,忙向蘇瑾瑜行了個禮,跟上蘇瑾軒的步伐。
再回到自己院中,蘇瑾軒邁進書房,然後頓住了腳步。
紅袖有些納悶,不由問道:“少爺,怎麼了?”
她話才落音,隻聽蘇瑾軒一聲悶哼,竟是從口中吐出一口鮮血,再次直直往後倒去。
這一倒下,蘇瑾軒沒能再立刻醒過來。
紅袖驚得尖叫出聲。
蘇瑾軒這一倒,足足病了半個月。這半個月裏,大夫換了好幾次藥,都不見他有所起色。
侯老夫人聽了紅袖稟其中緣由,一則暗怪了那作畫的五姑娘不說,另一則,就是連過去寵愛的蘇珍宜也怪上了。
若不是蘇珍宜這當姐姐的過於苛責,要求蘇瑾軒練畫,何至於讓蘇瑾軒鬱結在心?
蘇珍宜並不知道長安侯府的這番事情。她知道的隻是,隨著那封點撥弟弟的信送去後,長安侯府裏再無回信。
竟是送請安關切的信給侯老夫人,也杳無音訊了。
望著禮部尚書府後院那高高的圍牆,蘇珍宜心底的絕望終於破土而出,生出一顆綠芽,那芽越長越高,將要把她困死在不見天光之中。
而無故被殃及的蘇五姑娘,也求到了蘇昭寧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