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佇立良久,蘇季說:“我跟你講講我家庭的故事吧,我很少向別人提起過。”
陸良點點頭。
蘇季慢慢地說:“從我記事起,我爸爸就很忙,他總是很晚回家,有時又幾天不回家,都是媽媽陪著我。在很多的起風下雨的夜裏,我睡不著覺,聽著外邊的風雨聲,似乎裏麵隱藏著無窮的未知的危險。有時風雨聲大起來,我似乎能感覺到那危險的怒滔馬上就要將這個家席卷。每每這個時候,我多麼希望父親像座山一樣陪在我身邊,替我擋住這無邊的危險,但絕大多數時候他都不在。在我印象中,他從來沒有參加過一次我的家長會,有一次說好了他要來,我是多麼的激動,我都聽不到教室在教室裏說什麼,一直期待著他能從推開門走進來,走到我身邊,像別人的爸爸一樣,捧著我的臉,然後把我抱在懷裏。但最後,我也沒有等來他,來的是媽媽,望著失望到極點的我,媽媽歉意地說:爸爸打電話來,說單位有事,又來不成了。漸漸地,我聽周圍的人說,爸爸的官越做越大,但我從未見到爸爸為我們家裏做些什麼。由於長期承擔家裏的事務,還要照顧我,媽媽得了病,有一天夜裏,我聽到媽媽跟爸爸商量,要他把自己調到一個輕鬆點的單位,但爸爸說:你是我的家屬,應該把這個名額讓給更需要的人。最終,媽媽沒有調動成。後來在我上大學時,媽媽終於倒下來,我請了假,在病床上抱著她痛哭,盡管醫院盡力了,但沒有把她救回來。當爸爸最終出現時,我發現我是如此地恨這個人,恨這個我必須叫爸爸的人,他沒有給過他的一妻子一次特殊照顧,他虧欠了這個家庭太多,從那天起,我再也沒有回過那個家。”
蘇季默默地說著,一顆眼淚悄然從眼角滑下。
陸良沒想到外表堅強幹練的蘇季竟然在這種環境下成長,他忍不住地想像這是怎樣的父親,竟會如此地狠心。
在蘇季默默訴說這些的時候,夕陽已經慢慢隱沒在雲層裏,空中隻剩下變暗著的彩色。
陸良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以示關心。
蘇季轉身朝向他,低下頭說:有些累,讓我靠一下吧。
說完,慢慢把頭靠在他的肩上,手臂輕輕抱住了他的腰。
陸良清楚地嗅到她頭發上洗發水的清香,以及青春的身體上女性特有的氣息。垂下的幾絲頭發滑落在他的脖子上,癢癢的。
陸良的心跳得很快,但身體木然著,雙臂不知往哪裏放,垂在那裏。
蘇季說:“有些冷,抱抱我吧。”
陸良的身體似乎已經不受自己的控製,機械地把手放在蘇季的肩上。
兩人相擁著,時間如水般靜靜地流淌,身邊草叢裏小蟲子的聲音格外地響。
陸良的心裏期待著,拒絕著,僵持著,良久,蘇季說:“你的心跳得很快,你的懷抱很溫暖。”
說完,輕輕地從他的懷抱裏出來,把手放在他的手心,說:“你是別人的人,我不會有過多想法,走吧。”
陸良緊緊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問:“你怎麼知道的?”
暮色下,蘇季的眼睛閃著光,說:“女人的第六感覺是很靈的,我感受到的,如果你沒有別人,不會壓抑自己的情感。”
聰明如水的女人,陸良在心裏歎了一聲。
蘇季說:“真想在這無人的地方呆上一輩子。”
陸良看著村子裏亮起的燈光,說:“走吧,天冷了。”
兩人牽著手,陸良在前,蘇季在後,慢慢地往山下走。掌中蘇季的手似有還無,陸良真想變成她手掌中的一滴血,順著她柔軟的血管,一直遊向她心的深處,與她溫暖地融為一體,他知道,自己深愛上了這個堅強知性而又柔弱感性的女子,隻是現實在他們之間拉上了一道繩子,走得越近,越能清晰地看到這根繩子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