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良穩定了一下心情,輕輕地將門推開,盡量平衡了一下情緒,走了進去,大聲地說:“報告!”
一間挺大的辦公室,一張挺大的辦公桌,辦公桌後麵坐著戴一副很大眼鏡的孫幹事。他正在注視著電腦屏幕,聽到兩個人進來,眼皮都沒有抬一抬。
陸良感覺有些意外,去學校麵試他們的時候孫幹事不得了的客氣,滿臉的微笑,讓接受麵試的陸良感覺很是親切,認定他背後代表的集體也是一團溫馨,讓他還沒有進入這個集體就感覺到集體對他的接納。
但是現在的孫幹事與以前判若兩人。陸良想了想,明白了,自己已經是這個大集體的一員,但卻不是這個小集體的一員。進以大集體以前大家是一家人,進來以後又分家了。
現在陸良分明感受到這個集體對他的排斥,他覺得很不舒服,但又很無奈,上了賊船,就要遵守做賊的規矩。
他走上前一步,用滿是尊敬的語氣說:“孫幹事,我和魏建華前來報到。”
辦公桌後的孫幹事這才抬起眼皮,看了他們一眼說:“把你們學校的調函拿過來。”
陸良把畢業證、學位證還有調函一起放在了他的辦公桌上,孫幹事拿起調函,又彎起一根手指彈向畢業證與學位證,兩本證件在光滑的辦公桌麵上飛行了一段距離後,離開桌麵,就像航空母艦的艦載機滑離甲板。陸良趕快用雙手把證件接住,才沒有掉到地上。
孫幹事抬眼看著陸良,不滿地說:“我說了隻要調函,你拿出這些畢業證學位證幹什麼,向我炫耀麼?這些東西有什麼了不起,告訴你,我見多了,隻要我願意,我想要多少要多少!”
陸良不明白自己的畢業證怎麼就刺激了孫幹事的神經,隻得說:“對不起。”
孫幹事這才將嚴厲的眼光離開陸良的眼睛,看著電腦屏幕說:“陸良,嗯,草海邊管站缺人,你去那裏報到吧。”
陸良腦海一片茫然。草海?陸良印象中楚源省就沒有這個地方,他小心地問道:“請問孫幹事,草海是什麼地方?”
孫幹事雙眼依舊注視著屏幕:“屬於寧海市。”
“那我去報到的話應該怎麼坐車啊?”
“先坐車到寧海市,然後再倒車就到了。”
寧海市是楚源省的地級市,那麼草海可能是個縣級市吧,陸良心裏有些失望。
失望歸失望,但既然組織已經定了,隻能接受吧。
孫幹事右手一點鼠標,打印機吱吱一陣叫,兩張紙打了出來,又從抽屜裏拿出一枚公章,啪地蓋在紙上,交給了陸良。
陸良低頭一看,一頁是介紹信,一頁是供應信,陸良沒注意別的,隻是看到寫著自己職務的一欄:習學員,正排級,工資782元。比自己想象中差了太多,如果到個外資企業工作,工資最少也要兩千多吧。
一個不知名的地方,一份低得可憐的薪水,這就是接到大學通知書算起四年來的美好憧憬所麵臨的現實。陸良知道理想與現實存在著差距,但眼前的這個差距讓陸良心情低落到極點。
他盯著辦公桌上的就業合同,真的想過去把它奪過來撕掉,那真的像楊白勞簽的賣身契啊。又望著手裏捧著的兩頁紙,感覺這就是對自己今後生活的判決,並且判決的結果是死緩,不,說死刑也不為過。
陸良的大腦一片空白。
身旁的魏建華突然腆著笑臉對孫幹事說:“我有些肚子痛,我先去上個廁所再來報道。”
孫幹事不耐煩地衝著他揮了揮手,沒有說話。
魏建華拉著有些遲鈍的陸良走出了辦公室,對他說:“你先等我一下。”
說完一溜煙地不見了。
陸良走到樓道口的窗子前,望著下麵的車水馬龍與遠處的高樓大廈發呆。古平這個超大城市讓他很是喜歡,他喜歡這裏人們臉上的從容與自信,喜歡這裏林立的高樓與不息的車流所展現的活力。人往高處走,自從到這裏來讀書,他就一心想留下來在這裏生活,當畢業後現實讓他不得不離開時,他退而求其次,希望能到沿海的地方,那裏充滿了財富與機遇,是中國這個新興大國經濟最具活力的地方。他想象的沿海當然不是草海這種聽都沒有聽說過的地方,他想象的是像寧海、東海一樣的地級市。他感覺夢想像一串美麗的肥皂泡,被孫幹事那輕點鼠標的手嘀嗒兩聲給破壞了,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往下墜,連忙用手扶住了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