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六月,便遷都吧,這裏的皇城拆了,留給百姓搭建房子。”
“帝君聖明!”群臣呼喝道,他們永遠都是這樣。
歐陽軒回到商原國都的時候,已經是戰爭結束後的兩個月,皇宮裏根本沒有多少變化,但是歐陽軒卻覺得眼前是一片陌生的場景,仿佛自己根本從來沒有來過一般,朱紅色的牆壁,巍峨的皇宮大門,宮殿,他從鏡子裏麵無意中窺見了自己,才發現,在戰爭進行的幾個月裏麵,自己早就已經裹上了長期在風沙中生活的的人的粗糙與堅韌,那片有著風沙萬裏的地方,陽光和土地一樣荒涼,但是,商原的皇宮裏麵,陽光溫柔,而荒涼的,是人心。
群臣還是像以前一樣,雷打不動地聽取自己的命令,少數臣子會提出反對的意見,遇見這樣的人,歐陽軒覺得很不容易,但是,他苦笑,今天要說的,即使提出反對也不能奏效。
“遷都之後,孤王便退位,由忠親王歐陽長曦來執掌商原,他便是下一任帝君!”
群臣皆是張大了嘴巴,這麼年輕便退位,根本不符合道理和祖宗的老規矩啊。有人請求,有人反對,有人開始布局策劃自己的黨羽能在這次事情中有多少好處,歐陽軒隻是一笑,浩然正氣的一笑。
他隻記得那句話:寂是帝王夢,寞是帝王心,寫在那封信的末尾。
千秋萬代,多少人夢想著有朝一日君臨天下,做得起這樣的夢,卻承受不住這樣的寂寞荒涼。歐陽軒一個人,沒有要侍從陪在自己的身邊,盡管他知道,在自己回來以後,封凜就遠遠跟著自己,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從他開始保護自己的那一天開始,從今以後,再也不需要任何的護衛了,他暗想。
封凜依然遠遠跟著,或許是習慣,或許是歐陽軒對於他的意義,遠遠大於別的什麼。
不知不覺,走到了合歡城,自己當年親手打造的一個關押女人的牢籠,他走了進去,剛邁出兩步,看見雲姬帶著丫鬟在等著自己,雲姬麵色有些疲倦,眼圈深深下陷,卻依舊是笑靨如花,歐陽軒記得,自己和雲姬的婚姻是純屬的政治婚姻,自己不願意,她也不願意,不僅僅是雲姬,那些妃子都是如此,為了拉攏那些位高權重的人,從來沒有可憐過自己和那些女人,但是現在想來,竟覺得自己的處境命運無比悲愴,有些男人一生生活在女人堆裏,卻從來沒有得到過愛情。
他想起很久以前,夜裏曾經來找過自己的一個小丫鬟,他不知道她是怎樣闖進自己的寢宮的,她睜著一雙充血的眼睛,帶著近乎絕望的語氣對自己說她想回家,合歡城是個殺人的地方,隻能讓自己的主子去死,歐陽軒苦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答應她那種無禮的要求,也不知道她為什麼不求雲姬,不求那些妃子,而是來求自己。當時的正確做法應該是叫人拖了她出去,當庭杖斃才是,但是那時候,自己麵不改色地拿出一包殺人可以不眨眼的毒藥,說道:“這個藥吃下後,當場斃命,用或不用,都取決於你!”
她沒有道謝,轉身便走了,但是眼中的驚異神色暴露在歐陽軒的眼前,她定然是做好了死的準備,才來找自己,歐陽軒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曦霧!”她遠遠答道。
後來歐陽軒了解到她的主子正是穆水心,那個第一眼看了,便終生難忘的,狐狸精一般的女人,後來合歡城傳出了霞妃的死訊,直接給穆水心下毒當然不可能,隻能通過栽贓嫁禍的方式,把她拉下台來,那時自己趕到出月閣的時候,穆水心也在,陰冷的眼神中是若有若無的笑。
就像,自己在十四歲的時候第一次見到她一樣。
那時隨著父王在獵場打獵,穆水心的祖父住在獵場的旁邊,自己在中途偷偷離開獵場四處亂跑的時候,無意中跑到穆水心祖父的家裏,看見年幼的穆水心掐死一隻小狗,小狗最終在她的手下氣絕身亡,她雙目無神,臉卻在笑。
“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那時,她喃喃道,她來選秀的時候,應該不記得那個時候的事情了,但是歐陽軒對那件事情,刻骨銘心,人群中,一眼就看見了穆水心,她是頗善心計的女人,自己去過嬛鶯閣幾次,卻根本沒有要她侍寢的意思,隻是想去罷了,然而她也一樣,歐陽軒知道,她愛的,永遠是自己身邊那個生活在黑暗裏麵的男人,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個人。
封凜遠遠站著,一身玄色衣袍。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歐陽軒的眼眶紅了,眼前被淚水染得模糊不清,雲姬走上前,用手指替他擦掉了眼角濕潤的淚珠。
他看不清雲姬的表情,但是猜得到,雲姬這樣訓練有素的人,自然此時不會露出什麼驚人的表情來,她在享盡榮華富貴的時候,從來沒有得到過幸福,就跟自己一樣。
“商原要遷都,你要留在這裏還是……”
“臣妾會跟帝君您一起到新的都城。”雲姬麵色堅定地回道,眼裏是明澈動人的光。
歐陽軒看著她:“遷都之後,你將瑜妃的兒子恒敏接來撫養吧,讓他有所依靠,一生平安便可,做個普通的王爺就好。”
“是。”雲姬在他的身後應道,遠遠看著歐陽軒離開,眼前這個人從來就不是自己的丈夫,隻是帝君罷了,兩人之間,永遠有著一種遙不可及的寒冷,雲姬一直這樣認為,但是對於棲蟬來說,他隻是一個男人罷了,歐陽軒走到了閑影閣,停下了腳步,棲蟬就站在閑影閣的門口,身旁是月明和夕嵐,她們都是以前穆水心的丫鬟。
“是你……棲蟬。”歐陽軒會心一笑。
兩個丫鬟不敢說話,戰戰兢兢的,倒是棲蟬笑了,她有著跟穆水心一模一樣的麵孔,隻是眼睛不同。
“你預言孤王這次戰死沙場,看來你的預言可是沒有奏效。”歐陽軒調侃道。
棲蟬微微聳聳肩:“誰知道呢?我也沒說過預言就一定準啊!因為未來是隨時被改變的,我怎麼知道那個人會去幫你。”
歐陽軒看著她的眼睛,問道:“那個人?”顯然是明知故問,隻是要讓棲蟬說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