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耐冬(1)(1 / 1)

沒有什麼植物,是真正兒耐得過冬天的。至少北方的冬天是這樣,臘月的風一刮,大地整個都是片煞白。偶爾留下一兩道深深淺淺的腳印,些許透露出淒涼,但也熬不過那隻屬於冬天的夜晚,第二天便尋不得了。

就好像是一縷又一縷的煙,又好像一絲若即若離的記憶,或者說夢境。有人說記憶和夢境容易搞混,這是有道理的。對於這點,我們故事的主角,支離翎再清楚不過了。為了讓這位一直沉浸在微茫的孤獨之中的可憐家夥感到一絲的慰藉,以後就姑且叫他翎吧。就如同她們和他們稱呼他一樣。

翎側了側身子,通紅而麻木的胳膊下意識想去抓不知什麼時候被踢到地上的被子。他覺得自己大概做了個夢,但是關於夢的內容卻完全不記得了。一塊兒在那一團漿糊一樣的腦子裏繞成一團亂麻的,還有其他幾乎所有的記憶。大概是昨夜的宿醉,當然也有可能是前天晚上那姑娘有些過於豪放不羈。總之,記憶就是如此的脆弱,以至於其破碎的條件僅僅是生活海洋上的稍許顛簸就足矣。

呆呆看了會兒劣質旅館所特有的滿是細小裂紋的天花板以及吊在那上麵似乎隨時都可能砸下來毀滅全世界的鏽鐵吊燈,翎那團稍微回過了點兒神兒的腦漿裏浮現出的第一個念頭便是:

“喔,原來我叫支離翎。”

然後就把依舊酸脹的胳膊往床頭櫃伸,如果這家夥的眼睛還能用的話,那上麵放著的應該是自己的錢包。

掏到眼前,撇開,果然是空的。翎把空空如也的皮夾子隨意往地上一丟,又看了那玩意兒一眼,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麼。

“唔,還行。”

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這句話。就如同他不知道此時此刻自己應該幹什麼一樣。繼續排比下去的話,就如同他一直以來都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麼一樣。

二十五個春秋,時間嘩嘩的流,生活對於翎來說,真的是像極了大海漂流。來了風浪就揚帆,沒事兒就喝酒睡覺吼兩嗓子船歌。當然通俗一點也可以把他比作是秋天的癩蛤蟆,戳一下動一下。於此翎是絲毫不會介意的,甚至他本人都有些奇怪,為什麼像自己這樣的家夥可以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裏存活到二十五年之久。盡管在這個科學技術正發展到吊兒郎當的年代裏,運氣的確可以解釋很多玄妙的事情。但翎相信在運氣理論裏麵,如果這玩意兒存在的話,一定會有“運氣守恒”這麼一說。所以江湖上的人都會把這麼一句話掛在嘴邊——“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您好。”

這不,關於“混”與“還”的故事,伴隨著有度但是也不缺力度的敲門聲以及仿佛站在世界另一端的女子的問候聲,開始了。

仿佛是下意識的,翎把不知是誰撒在地上的濕答答浴袍和用過的紙巾以及其他雜物都一股腦地塞進了衣櫃,好在衣櫃空蕩蕩的,隻不過那玩意兒的門栓論如何都關不住,透過老舊窗戶的縫隙吹進來的寒風刮過翎的褲衩,連同那玩意兒一塊兒,渾身不禁一縮。

“您好!”

世界另一端的敲門聲更加急促了,女子的心裏仿佛是裝有什麼迫不及待的要事兒。

“啊,就來。”

翎慌忙回了一聲,匆匆從裹成一團麻花的被子裏扯出了自己的睡袍,然後披上。又所性朝著那該死的破衣櫃門踹了一腳。那仿佛上世紀古董一般的木門長年累月地承受著曆史和濕氣的厚重,終於是敗在了這一腳之下,裝把手的地方像塊海綿一樣凹了進去。誤打誤撞地,竟然卡著關住了。

翎這才拖著旅館送的洗過無數次都快要薄的像一張紙的一次性拖鞋去開門,踩過衛生間漏出來的水的時候發出了啪啪的聲響。好像浪花打在甲板上的聲音。

手放在門把手上,翎遲疑了一秒鍾,來思考世界的另一邊,來思考生活的漩渦。當然,也僅僅是一秒鍾。

“哢嚓。”

老木門上鏽跡斑斑的鐵鎖打開的時候發出清脆的聲響。

“你好。”

翎對著門的另一邊說,麵帶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