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情難禁(2 / 2)

"啊…"

黑暗中猛閃出的人影似是瞬間奪去了靜善的心跳,連著奪走的還有她那有頭沒尾的驚呼聲。

高大的身軀山一般遮天蔽日地覆來,鐵箍樣的手臂緊摟住靜善的身子不由分說地將她重重地抵到房門上,棱角分明的臉一寸寸逼近,映著從門縫中漏入的月色,一寸寸清晰,直到燥熱的呼吸籠住靜善的麵頰……

"皇……皇兄!?"

靜善震驚地盯著眼前這張久違的麵孔,一聲驚呼還是脫口而出。

"皇兄你……"

"不。"他修長的手指果斷地覆住她的雙唇,疲憊的雙眼裏,鮮紅的血絲像是被胭脂映出了顏色,"不許多言,朕問一句,你答一句!"

靜善死命抑著眼眶裏奔湧的淚水,咬著牙僵硬地點了點頭。

"甄陽,是什麼人!"

"薊州知府甄采之子,晏貴嬪甄依之長兄。"

扣著她雙肩的大手陡然加了三分力道,黑暗中,幾乎聽得到單薄的骨骼吱哢作響。

"他是你什麼人!"

"是我絕不會下嫁之人!"靜善拚盡全力掙開趙構的雙手,瘋魔般朝他撕聲吼道:"一整月了!你最想問最想聽又最不能問的,不就隻這一句話嗎!我說了,現下我說了,你還有什麼理由躲著我!"

趙構失神地望著眼前痛哭失態的女子,中咒般地將她一把攬入了懷中。高聳的雲髻被粗暴地打散,黑瀑般的青絲一瀉而下,在月光下閃著溫柔的光。趙構嗅著那發梢熟悉的臘梅寒香,壓積多日的淚水終還是無聲地落下……

"殿試當日,甄陽條分縷析,慷慨自若,明確指出劉豫但要南侵,必是襄陽六州首當其衝!其人胸有大略精通兵法,本是不遜於高世榮的當世大才。"趙構低沉的聲音沒了往日的穩健,甚能窺出些許顫抖,"可你殿試之前見過他!抗旨出宮與他私會!"

"那又如何……"

"殿試時以預測劉豫出兵之策為題,此事你早就知道。焉知不是你泄題於他這才讓他在殿試當日顯大才風範?"

"你……"靜善猛然明白為何他竟耗了這樣久才來相見,萬想不到的事,卻還是逃不過他的疑心,"你,不信我?"

"我信過你。"趙構在月光下淒然一笑,"正因信過,才有此時此地,不是嗎?"

靜善啞然垂下了眼簾。

"我與甄公子,一無兒女私情,二無詭計交易。我言盡於此,信與不信,全由你。"

"你可知我有多想信你。"趙構撫著她炙熱的臉頰,喃喃道:"隻是你總是有太多的意料之外。"

黑暗裏,兩人急促的呼吸,漸漸在灼人的寂靜裏默契地化作一體。

"那你可知,我今夜原本盛妝侯你?"靜善伏在趙構的肩頭,良久破涕輕笑道:"可惜,你來的這樣晚,蠟燭都撤了,什麼也見不到了。"

難得的軟語嬌俏,卻讓人不知如何招架。趙構的心像是被熱茶暈開,一時索性將萬般疑慮拋之腦後。他抱緊了懷中的靜善,下巴在她柔順的黑發上緩緩摩挲著,笑著回道:"怎麼見不到?能在夜半從後門偷溜進內室的人,怎會不知隨身帶上火折?"

他說著放開了靜善,從懷裏掏出一小隻手掌長的扁竹筒,拔開蓋子,直送到靜善唇邊。

竹筒裏厚厚卷著的泛著火紅色的粗草紙,靜善會心的笑了笑,沿著筒緣,輕吹了口氣,竹筒裏登時冒出支細小火苗,斷斷續續的閃著跳著,像是子夜裏不安分的精怪。

暖暖的紅光映出靜善麵上精致的飛霞妝,豔麗的胭脂被淚水融溶卻更具雲霞之溫柔和美。

"環兒……"

趙構又一次環住了她的腰肢,隻是這次沒了不容抗拒的威嚴,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生怯的試探。

靜善猶疑地看著眼前這張日思夜想的麵龐,一顆心卻早如五馬分屍般被扯得七零八落。她是他的皇妹,若要活,她隻能是他的皇妹……

"環兒……"

突如其來的吻,像是不期而遇的暴雨般落下,打碎了她最後一寸理智。她不顧一切地抬起了臉頰,迎著,迎上早該相見的密戀,迎上好久不見的李靜善……

竹筒在手忙腳亂中墜落,摔出燃得正旺的火折,鬆香硫磺的氣味混著焦火氣登時溢滿了內室。

厚實的草紙,緊緊地卷著四下迸濺的炙紅的火星,在黑暗中放肆地燃燒,像是落地前的煙火,命盡前的飛蛾,身不由己的結局無關此時此刻的忘乎所以——至少,盡頭前的,還在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