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善也不知已在這日頭底下立了多久了,不過那額上被烤出的一粒粒細小的汗珠倒委實密了起來。她有些不甘心地收回了目光,朝著福延殿大門外三棵楊柳樹下的那抹明黃色身影走去。
“皇兄?既來了,如何不進去,隻在這毒日頭底下站著做什麼?”
趙構轉身見是她卻似毫不意外,笑道:“你不也是白站了好久?”
靜善聞言才知他竟是早察覺自己在遠處,登時紅透了大半個臉,隻得低頭朝殿裏走去,盯著裙角時隱時現的鞋尖,道:“我剛從母後那兒回來,還不想回來,正好見你在門外盯著那幾棵柳樹發呆,就想瞧明白你到底做什麼呢,誰知你這一站,就快半個時辰了。”
“你竟也陪了朕半個時辰。”趙構從她身後快步跟了上來,搶在馮益之前替她脫下了外麵罩著的青縐對襟褂子。“到底是親兄妹,犯起傻來都是一個路子。”
“這話好沒意思,誰與你一樣來?”靜善嗔著斜了他一眼,甩手自進了內室,倚在軟榻上,卻也不知做些什麼。
“唉,你這個氣性真是……”趙構無奈地隨著她也進了內室,緊挨著她坐在了軟榻沿兒上,瞧著她臉上浮起的潮紅,笑道:“也是怪為兄管教不善。”
他一番話正好勾起孟太後那通訓誡,惹得靜善更添了幾分倦厭,隻懶懶地道:“環兒生性蠢笨,就不勞皇兄費心了。倒是你,我殿外的那幾棵新柳怎麼惹到你了,足足盯了人家那麼久?”
“不過看那幾棵像是新移過來的,比別處長了十多年的老柳更富風流繾綣之意,一時看住了罷了。”
靜善忽然想起楊秀說過當年他還是康王時便在府中遍插垂柳,就算後來奔波逃亡,隻要能在一處稍稍安穩,行宮裏外也必是綠柳成蔭。隻是這越州行宮實在是小得很,再也是為安危計,樹木極為稀少,她殿前的這三棵也是年前才移過來的新苗。
“風流繾綣……”靜善抿嘴淺笑道:“小垂手後柳無力,搖曳裾時雲欲生。皇兄後宮裏也確是少了這麼一個柳態雲步的美人啊……”
“恩……”趙構竟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道:“文茵雖美卻是個寧折不屈的脾氣。吳芍最識大體可總歸少了些女兒家的嬌媚。至於賢妃,自始便是畏畏弱弱上不了台麵,其他一眾人等更是不值贅言。如此一看,妹妹所言倒是不差啊。”
“不差又如何?”靜善有些怏怏地斜了他一眼,“皇兄前月不剛納了幾家官宦千金嗎,何愁挑不出柔媚和順的佳人?這會兒長籲短歎地有什麼意思。要是真心急,不如早點兒往錢塘去,早日圓了大禮,也不必成天家到我這兒抱怨了!”
“趙環,你今日可聽好了。”趙構的大手捏著她的下巴,又氣又笑地道:“你一日不出嫁,朕這抱怨你就要聽一日。”
靜善不自覺地抬手去摸吃痛的下頜,慌亂之間和趙構收回的手打了個正著。她心虛地偷暼了趙構一眼,滿腹的怒氣也都散到九霄雲外去了。可這氣一消,倒是無話可說了。
“再者,朕方才何曾抱怨了?”趙構訕訕地收回了手,“福延殿柳意正好,何需再舍近求遠,奔赴山水之外?”
“橫豎……”靜善不自覺地埋下了發熱的臉頰,“橫豎也是要去的,左不過這幾日的功夫了,這會兒在這兒逞什麼口舌?”
“罷了,口舌上麵,誰能占得你半分容易去。”趙構看著她低下的頭上還鬆鬆垮垮地挽著前幾日他予的紫玉釵,不禁欲伸手輕撫那釵頭的單瓣小梅,邊笑道:“不過看來,朕這賠罪的物什倒是送得很合妹妹心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