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卻也不再答話。
“想必貴妃娘娘也是自小就練習了吧,才能如此出神入化。”
“不是吧。”趙構略想了想,道:“記得在磁州的時候她還不會。是後來一個年長的宮女教給她的。那時朕也怕她悶得慌,便也沒理論。誰知竟一發不可收拾。大抵有那麼一二年的光景吧,她就像著了魔一樣,日夜抱著琵琶不撒手,簡直要長在一起了....”
“那倒也是難得的緣分。”靜善的眉眼裏忽閃過一絲狡黠之色,抿著嘴笑道:“不過確是苦了皇兄了,剛過門的美嬌娘,日日抱著琵琶不撒手,環兒就是想想也替皇兄可惜。”
趙構看著她那張還帶著淚痕的臉又掛上了那副洞知一切的神色,不覺又氣又笑,暗暗懊悔不已,不該心軟哄她的。
靜善見他又不言語,忙急著往回圓,道:“不過皇兄和貴妃兩情長久,是不用計較朝朝暮暮的。如今不也好了嗎。若不是今日的事,環兒都不知道貴妃娘娘還會彈琵琶。可見娘娘現在也不常彈了。”
夕陽漸漸斜了下去,本還看得過去的天色已有幾分暗意。許是如此,趙構的臉色才看起來差了不少。靜善自己在心裏這樣勸慰著自己,大氣兒也不敢出地等著趙構的回音兒。
趙構察覺到了她的焦急,卻不急於寬慰她。他站了起來,站在亭口,背對著她,迎著最後一絲斜陽。眺望著某個遠方。
“是啊,如今也都好了。”他低聲喃喃著,像是說給路過的一絲微風聽。“皇妹?”他轉過身朝著靜善笑了笑,殘陽裹著他的身影,灑在他的麵龐上,本有些生硬冷峻的輪廓這時也難得的柔和。靜善懸著的心頭莫名湧上一種安然之情。“再給朕彈幾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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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州的夏來得總是要比北地早些。這個時節的黑夜也早已短暫得過分。但靜善總覺得今日夕陽一落,這天兒也就無聲息地黑下來了。
她略向前傾了傾身子,偷窺了一眼伏在石桌上,枕著衣袖,雙眼輕闔的趙構。應還是熟睡的。靜善看了一眼他那隨著呼吸規律地起伏的胸膛,放心地把琵琶卸下,如釋重負般鬆了鬆早已又酸又僵的雙臂。
她甩了甩手腕,移步到趙構身邊,悄悄蹲下,正欲喚醒他。可伸出的手卻禁不住停在了半路。
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近地這麼安心地端詳這個男人,她的“皇兄”。
最初在廢院隔著窗欞匆匆一瞥,她的腦子裏就深深的烙下了一個清晰地有些不像話的剪影。高高的鼻梁,深陷的眼窩,幽深的的雙眸,清瘦蒼白的麵龐。如今,在月光下,她一點點端詳著,竟發現那個倉促的剪影竟絲毫也不差。唯有不同的,隻是少了幾分淩厲之氣。淩厲?她暗暗搖了搖頭,說不上淩厲吧,這個男人是她見過最知分寸最懂得收斂的人。淩厲談不上。也許她隻是想給自己在這個男人麵前的所有膽怯、驚慌和一切她以為她再也不會有的弱點一個上得了台麵的理由。
“恩....”一陣晚風刮過,帶著幾絲夜裏特有的陰涼,趙構打了個寒戰,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身邊的靜善。“皇妹..彈完了?”
靜善原也沒料到他醒得如此突然,忽覺有些不妥,連忙站起了身匆匆退了幾步,卻起得太急,踉蹌了幾步眼瞧著要跌倒,趙構忙伸手去扶,但還是慢了一步,眼瞧著靜善跌坐在亭子的石階上。趙構愣了一下,突然拊掌開懷大笑起來。剛剛殘存的那些睡意也一掃而空,隻忙著前仰後合地大笑著。靜善這麼一跌本是又羞又痛,這會兒看他竟笑得這麼無所顧忌,不由添了三分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