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陽聞言忙站起身,“是啊,日後........”說到一半忽見高世榮像沒聽見一樣仍穩當當地躺在貴妃榻上,“世榮,你不一起走嗎?”
高世榮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你先回吧,我和妹妹還有話要說。”說著突然一骨碌地坐了起來,“高家的事,你不方便聽。”
甄陽聽了無奈地看了看靜善,滿含歉意地替高世榮道了“打擾”,便先回去了。
靜善一直送他出了院門,直到他黑色的大氅終於在遠處與黑夜融為一體。她不自覺地輕輕碰了一下胸口那塊雞血玉--能留下的也隻有它了......
“你就這麼讓他走了?”靜善回屋時,高世榮已坐在甄陽剛剛用的椅子上。
“不然呢?告訴他我是假帝姬,生死未卜,前途堪憂,而他甄陽不過是我在甄府的意外收獲?”
一番話就這麼順了出來,靜善突然覺得有些暈眩,緩緩地坐在了椅子上。
高世榮沉默良久,忽開口問道:“你要帶斂容一起走?”
“恩,已和高氏說過了。我身邊沒有一個可靠的人,她好歹還跟了我一個多月。”靜善抬頭看了看高世榮,“怎麼了?”
“沒什麼,隻是覺得這丫頭倒也舍得。”
“她有什麼可舍不得的,在這兒也沒什麼奔頭。高氏也不會給她什麼好前程,倒不如去宮裏拚幾年,說不定能自己掙到手。”
高世榮不解地盯著她半天,方緩緩道:“她和姑父的事你不知道?”
“她說過。四個女孩兒,本是老夫人買來準備以後挑好的給你姑父做妾的。不過老夫人一去,這事就耽擱下來了啊。”
高世榮搖了搖頭,“她這麼說也不假。但是她沒說全。”說著又往靜善麵前湊了湊,“四個女孩兒屬她最得老夫人的心。何況她確實也有幾分姿色。老夫人還在的時候,其實姑父已經暗地裏收了她了.......隻不過老夫人忽然一去,三年孝在身,不得納妾。拖來拖去,這事就再無人提起了。”
靜善的眉頭越皺越緊。
“這麼說來,竟還不如馮益可靠。”
“那個宮裏來的公公?”
“今日我能這麼順利的過關,全靠他明裏暗裏地幫襯。雖說也是打著小算盤,至少我還知道他要什麼。”
高世榮笑了笑,“原來世上還有人和我一樣根本不在乎妹妹是不是帝姬。”頓了頓,忽正色道:“此人可用。最壞地打算不過是拉他一起下水。妹妹一進宮門,是真是假是榮是辱都跑不了他,不怕他不真心幫妹妹。”
靜善微微點了點頭。
“妹妹明早什麼時辰走?”
“寅時一過馬車就會上路了。”
靜善被自己的淚珠驚呆了。她已經忘記上次不受控製地流淚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高世榮看著她的眼淚一滴滴地順著臉頰滑落,終還是忍不住伸手替她拭去。
她的臉頰涼得像是冰天雪地裏的青石板,然而溫潤光滑又堪比藍田美玉。
靜善如夢初醒般慌忙別過頭去,胡亂地擦著臉上的淚珠。
高世榮的手就停在半空中,好久才訕訕地收了回來。
“我們這樣的人,居然也免不了哭哭啼啼的俗套。”
“你又沒哭。”
“我哭了,隻是你看不到。”
靜善紅著眼睛,默默地注視著高世榮。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從來沒有這樣認真地打量過他。
“我走了,你便能少一樁心事。”
“不會,隻不過這樁心事埋得深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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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黑到了極致。若是輾轉反側之人不小心從窗戶望出去,定會不寒而栗。
黑夜的恐怖不在於當下的昏暗無光,而在於它會一寸一寸吞噬掉每個人心裏殘存的希冀。
薊州的冬夜就是如此。
然而西廂房裏,暖洋洋地燈光一直照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