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早晨已經有些冷了,太陽懶洋洋的不想起床。早上六點十五分,靈雨準時睜開眼睛,為了不吵到南過,她從來不設置鬧鍾。聽著樓下依稀有人來往的聲響,廉價月租房特有的斤斤計較的喧鬧說明新的一天開始了。
靈雨坐起來還有點迷糊,發了一會兒呆,帶著一臉茫然習慣性的往書桌上看去,果不其然,哥哥又趴在那裏呼呼大睡。
“又是這樣,這身體怎麼熬得住。”她心裏嘀咕著,卻不想打擾了哥哥休息,輕手輕腳為他蓋上一層被洗得有點發白的毛毯,然後自己簡單的洗漱了一下備好南過的早餐就去上學了。
即使隻是一座小城市,為了便宜的房租他們還是住到了偏遠的地方。幾乎每個城市都有這麼一片未開發的接近城鄉結合部的地方,用於外來打工人員居住。這樣的地區自然不會有多好的環境,不過勝在熱鬧。大清早的路上就開始來來往往各種還在為生活煩惱的人,人人都沉默不語,人人都行色匆匆。
那邊一位滿臉黝黑的大叔張開大嘴塞下幾個鮮肉包子,咀嚼兩口就吞了下去,馬上就受到衝動的懲罰,噎的麵紅耳赤,趕緊猛灌兩口豆漿讓包子順著水吞下去,然後一臉滿足,隨手將裝早餐的塑料袋往地上一扔,又是一個美麗的早晨呀。
這邊一家饅頭鋪門前被圍得水泄不通,人們舉著硬幣擠來擠去。倒不是因為他家饅頭好吃,隻是因為他們比別人家的同樣價格大上了那麼兩寸。
一位瘦的隻剩骨頭的老人提著大號的塑料袋在街道上摸索著什麼,直到看見一個急著上學的小胖子,仰頭一口幹光一罐鮮紅得刺眼的可口可樂。瘦老頭眼中瞬間溢滿精光,就像一頭藏在草叢裏剛剛鎖定了目標的獵豹,等待著出擊的機會。
果然那小胖子喝完可樂嘴巴一抹,就要將空的易拉罐扔隨手扔掉。老人不動聲色靠近,準備在易拉罐落地的第一時間撿起來。這樣,他就是今天第一個撿起瓶子的人,這將預示著:今天,我要告訴天下人,這一片的空瓶子,被我承包了。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縱然老人已有二十多年的拾荒經驗,也難免有失算的時候。眼見易拉罐將要離開小胖子的手裏,卻突然出現了一隻嬌嫩白皙的手。這隻手並沒有被保護得像陶瓷一樣光滑,反而在不顯眼的地方還星零散落些小繭。這並不影響它天生麗質,修長幹淨。可惜這個魚龍混雜的地方大部分還是魚,否則隨便來個有眼光的人就知道這雙手進入手模界一定成就非凡——畢竟這是一雙未經雕琢就已靈巧可愛的手!
“小胖你又要亂扔垃圾了。”好聽的笑聲從手的主人身上傳來,就像荒蕪的水泥地中開出的紫堇,開出一片沒有顏色的森林。
“靈雨姐姐,早上好呀。”小胖子看起來就像《飛屋環遊記》裏的那個小男孩一樣圓的不像話,伸手拉住靈雨,賴著不放。
“早上好啊,你們小學現在上學時間這麼早了?”
“沒有啦,老爸打呼嚕吵死了,害我一夜沒睡。”小胖子故作愁苦的表情,一臉的生無可戀。
“哦?”靈雨語調上揚,“你爸回來了?那你上次考那麼差他沒打你嗎?”
“我不說,你不說,誰知道呢。”小胖子油滑的奸笑,拉著靈雨,“姐姐我們一起上學。”
“等等。”靈雨牽著小胖子,走向老人,微笑有禮,“早上好啊陳伯,又出來鍛煉啊。”
拾荒老人陳伯有點尷尬的笑笑:“是啊,年紀大了不堅持每天出來走走身體就要垮了。”
靈雨一臉開朗,將易拉罐遞過去:“陳伯,我要遲到了,幫小胖扔一下呀。謝啦!”
說完揮揮手就走了。
靈雨不喜歡說“您”,她覺得這個字眼雖然表示尊重,卻拉開了人與人的距離,一說“您”,總感覺帶著目的。
她總是這麼充滿朝氣,美麗又愛笑,從沒有人看見過她皺眉的樣子,似乎全世界都沒有什麼能讓她難過的。
這樣沒心沒肺,這樣天真無邪。
當然,比起這些,上了高中後越來越明顯的生理特征卻更加吸引這如饑似渴的青春期少年。
即使像陽光一樣明媚開朗的靈雨很難讓人往齷齪的地方聯想,但是夏天偶爾從領口看到的風光和冬天被毛衣緊緊包裹著的誘人曲線,依然能讓周圍的男同學咽下不少口水,所以起立時坐在靈雨周圍的男生總要帶起一片座椅。
南過從書桌上醒來,手臂已經被壓得發麻,帶著一身酸痛用力的伸了個懶腰,心想著下次一定要記得睡到地鋪上。不過說是這樣說,下次誰知道呢……
他抬頭看看這台還用著盜版XP的隻能打字上網的上古神機,自己寫的《白夜燎仙》都已經有十幾萬字了,可是還是沒什麼人氣。
有幾次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這塊料,都寫了快一個月了,一分稿費還沒拿到。如果把這個時間換到別的什麼事上,是不是已經開始有收獲了。
是不是自己寫的風格太清高了,跟不上時代。畢竟對於來說,讀者才是自己的客戶。寫出一部十幾年後才被認可的傳世佳作,對現在的自己來說可是沒有絲毫好處。畢竟吃飯等不了十幾年,也就是幾小時後的事。
算了,胡思亂想什麼,趕緊準備去上班吧。
他拿著牙刷蹲在陽台漱口,忽然想起了什麼,猛地往遠處一看。
那裏有個人在盯著他!
“又來了嗎?”南過心裏犯怵,無論哪一種可能,都是不好的預感。
是老爸的債主找到我了?這人來監視我的?
是愛好畸形的變態?我還有個妹妹呢不能讓他騷擾我們。
可惡!這人到底是誰!
南過回頭死死的盯著他,這也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一身黑色風衣,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這不是我們常說的那種一臉嚴肅的麵無表情,而是一種臉部肌肉都鬆弛著,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一頭簡潔的中長發,並不像什麼非主流殺馬特的造型,仔細一看還有種簡潔自然的美感。一雙沒有神采的死魚眼遠遠的盯著南過。
南過感覺渾身難受,架不住這眼迥異的眼光,收拾一下轉身走了。
這個人盯了他三天了,到底什麼來頭。
要不報警吧,可是這事人家能管嗎……
遠處,那人見南過離開,歪著頭一陣沉默。接著又一副無所謂的表情笑了:“命運之子,等你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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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靈雨和小胖分開後獨自一人前往學校,不過她人緣奇好,很快又遇上了認識的同學,攜手一起上學。
快到校門口時,身邊一個同學用眼神示意前方,拉了拉靈雨:“小心啊,這是學校出了名的惡霸。”
“嗯,我們躲一下吧。”靈雨微笑著回應同學,她是不怕,但是天生就愛為他人考慮,這麼做便是為了同學。
校門口聚集著幾個奇形怪狀的學生,打著耳洞,留著長發,穿著一身“兒童大金鏈子”一般的怪異服飾,一副混社會的樣子。中學正是最叛逆的日子,每個學校總有那麼一批快意恩仇的綠林好漢。畢竟這個年代,文化傳播的方式越來越多,新思維新想法不像古代那麼容易被打壓,五年的時間差就能造就一批完全不一樣的人,以至於現在離經叛道都成了褒義詞,日新月異才是新時代少年的追求。
其中一人被圍在中間,安安靜靜並不言語,雖然也沒有穿校服,但是一身黑衣黑褲也算整潔,劍眉星目,冷峻挺拔,瞧著也是一名英俊的少年。
看著周圍的人一臉媚態,更突顯了他的不凡,應該是大哥級的人物。
隨著靈雨走近,周圍的人低聲提醒,他抬起了頭。
原本靠在牆上雙手抱胸的他立直腰板,向南靈雨走過去。不得不說,在歪瓜裂棗們的襯托下,他倒是顯得瀟灑不凡。
“你叫南靈雨?”他走到靈雨麵前,酷酷的說。
“是呀,學長你認識我呀?”
靈雨露出招牌的笑容,她的笑容讓誰看了都會誤以為她很喜歡和自己說話,溫暖人心,甚至將這位裝酷的少年也一起融化了。
少年臉上不禁露出一抹紅暈,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認識……認識……啊,不……”
一個深呼吸後,準備了五分鍾的台詞總算想起來了:“很好,女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真的呀!謝謝學長。”靈雨嚶嚀一笑,仿佛很開心的樣子。
“誒?”少年愣了一下,這怎麼跟他裏看到的劇情不一樣?她不應該倔強的先頂個嘴嗎?他莫名有些緊張,卻想不到更好的說辭,隻好硬著頭皮想起來什麼說什麼:“女人,你這是在玩火?”
“嗯嗯,我下次不會了。”靈雨一臉認錯的表情。
少年徹底懵逼,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了:“坐上來,我自己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