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乎平沙無垠,河水縈帶,群山紛紛,黯兮慘兮,風悲日曛,蓬斷草枯,凜若霜晨,鳥飛不下,獸鋌亡群。"這是盛唐文人李暇叔的《吊古戰場文》,描述的正是戰場上生煙絕滅,風悲草枯的淒涼景象,自古以來,有人煙的地方就有戰爭,便是這漫天黃沙的彈丸小國,竟也不例外。
我站在城牆上,任由含沙的北風刮得滿臉生疼,眼望著硝煙後的戰場,心裏因極度悲哀而歸於平靜。這裏不久前剛剛經曆一場大戰,屍骨輜重雖已被處理幹淨,但長空大地仍留存著血腥之氣,這味道和勝利的氣息混在一起,充斥於口鼻間,怪異的難受。
雖然死了很多人,雖然失去了太多依靠和信任,但戰爭終究是勝利了。即使我的心已經痛到麻木,可一想到這結果,嘴角仍不自覺的浮出一絲微笑,父王,母妃,盡管你們不會讚同我的做法,但我讓國家統一了,我維護了中央專製王權,我讓展家的血脈延續了下去,更重要的是,我讓宛宣的百姓過上了安定富足的生活。宛宣的天下姓展,宛宣的天下是宛宣百姓的,雖然我弑舊君奪兵權篡皇位,但是,你們會原諒我吧?
兩行淚水悄然滾落,冰冷得讓人忍不住發顫,我這一輩子倒是沒有白活,自十五歲離家後,我學武藝、做殺手、隨父兄出征,看母妃陣亡,看父王愚忠自盡,看身邊的人被逼的離鄉背井、落魄逃命。為了保護這些人,我反抗,戰爭,自創武功、自立門派,最後點將起兵奪天下,如今,我打敗了皇帝,坐擁天下兵馬大權和至尊之位,可是為什麼,我仍然不開心。
逝世之人的音容笑貌從腦海中掠過,父王、母妃、梅藝···我心中最珍惜的親情、友情,還在麼?
我舉起佩劍,這是父王的紫宵劍,在日光下微微泛著紫光,顯得尊貴非凡。先皇賜劍時,曾囑托父王"護國輔君",想到這四個字,我禁不住冷笑,若是隻護得暴君王位,卻護不得芸芸眾生,還要來何用?
日光與劍光交輝下,依稀映出一個人影,他坐著輪椅,含笑向我行來,我的視線一下子模糊,身份地位、權勢富貴,野心抱負,對這些的追求瞬間被他的笑容擊得粉碎,我想我明白了心中真正所求,也明白自己終究是個女人。我還劍入鞘,衝上去撲入他懷中,將所有的一切拋在腦後,隻含淚微笑道:"唐風,我們走吧,去完成咱們最原始的願望,保護所有想保護的人。"唐風微笑著撫摸我的發鬢,柔和卻語氣堅定地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會做這樣的選擇。"
他的懷抱真溫暖,我努力地吸著氣,享受著這份安寧。
我們就這樣靜靜相擁,仿佛時間停止在了這一刻,仿佛這一刻就是天長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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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宣國是宋朝時期西域的一個小國,北有加爾忽山脈作為與臨國西昌的邊防,南有平陵江富庶一方百姓,堪稱人傑地靈之所。宛宣皇帝,也就是我的伯父姓展,帝號永康,寬仁慈愛,恩澤百姓,深受愛戴,宛宣國內一片升平。
是年乃永康二十五年,陽春三月,本是草長鶯飛的好時節,我父親永安王展興和哥哥展廷恩卻因要巡視邊防趕往塞北,送走了他們,我心裏空空的,獨自倚在窗前茫然看著外邊,風景如何倒也根本不曾入眼。
冬兒端茶進來,見我正出神,便沒有作聲,悄悄放下茶盞就要退出去,我回神叫住她道:"你從茶房來,該當經過上林園,王妃娘娘在做什麼?"永安王妃名叫葉雷,對我而言是親生母親,冬兒猶豫了一下,似乎是在小心措詞,緩緩地道:"娘娘剛用過膳,正在看青少爺和茜小姐練武。"我沉默片刻,低聲道:"那很好,看來我不用費心去請安了。"想到他們獨獨撇下我一個,心裏難免有些落寞。
冬兒點了點頭,片刻,卻忍不住道:"郡主,要是想去的話,何不說出來?奴婢也好去懇求王妃娘娘,成與不成,總歸爭取過。你這樣悶著不說,會生病的。"
懇求?那又有什麼用呢?我淡淡苦笑,道:"傻冬兒,你當我沒有懇求過、爭取過麼?"在很多年前,蓋青和應茜茜剛開始學武的時候,我就求母妃一並教我,可是,母妃以這是應蓋兩家的不傳絕技為由,無情的拒絕了我。現在,再舊事重提,也不過多受一次冷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