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紛揚肆亂在這廣袤無垠的潔淨天地間,卻卷起陣陣汙濁。我悄立此處,眼前的人影是那麼清晰熟悉,清晰到已經深深地熔鑄在了我的骨血裏,又是那樣模糊陌生,陌生到相逢未若初見。
劍落,鏗鏘之音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無形之中的鮮血淋漓暗沉地攫扯往昔,又無聲沉澱著如今悲慟。
還憶當年,梧桐落葉乘風勾勒出悲涼蕭索的痕跡,直至與路麵上的層層血影相疊相覆。馬蹄以暴風雨逼近時狂亂暗嘯的節奏踏落,似驚石落水般毀去了路麵以往的靜謐。
昨日尚從容回訪清河派,今日就被半路追殺成喪家之犬。我沉默地看向眾人背上沉甸甸的包裹,無奈地歎了口氣。
數次且打且殺之後,幾位同門淒慘地倒在血泊之中。“不!”
“你們還跑得掉嗎?哼!”身後飛速逼近的冷聲囂張地傳遍樹林,挾帶無數無依無靠的秋葉,如悲愴的喪曲。
“時兒!帶上本派信物,與本派眾人速速離去!”師父用力而急切的聲音震著我的耳膜。
我匆忙而慎重地接住師父揚手拋出的包裹,牢牢地將它縛在背上。遠望師父轉身迎敵的蒼老身影,我的眼前漸漸覆上了層水霧。回想師父這些年來無私的關愛與教誨,我真想立時轉身迎敵——
但是,在這危機存亡之刻,我不能!
我含淚掉轉馬頭,隨著同門師兄弟、師叔伯一同逃竄。
我驚怖交加地伏在馬背上,右手中的劍雜亂無章地抵擋著身後突射而出的如麻箭雨,又間接地護住背上的包裹,左手緊緊拽執韁繩。
身後的箭雨越來越密集,我漸漸有些力不從心。
一陣箭矢射入血肉的模糊聲。我聞聲急切轉頭,映入眼簾的卻是身後風師兄仍如千年不化的雪山那般冷峻沉寂的麵龐,若非我見著他肩臂上矗立的箭鏃,我會以為他還在平日冷然指點我們劍法,而不是此刻隨師門一起麵對著殘酷的追殺。
“快走!”他嚴肅地厲聲喝道。
我的目光仍是停留在他適才為我受了幾箭的地方,心中一陣抽痛。
後方的喊殺聲愈聚愈烈,如澎湃的潮水向我們湧來。
“快!”他再次催促。
焦急的聲音纏著幾分無奈,逼進我的心裏。
一支箭見縫插針地漏過他所揮舞的密集劍網,穿著背上包袱的邊緣射入我的肩頭。
他的眸中看似平靜,可我卻在他有如一潭靜水的眸中角落望到了一霎那的驚慌失措。
騎乘的馬匹受了數箭,已然力竭,此刻悲鳴一聲臥地不起,我也隨之狼狽地滾落在地,肩上的箭傷血湧如泉。
我趕忙解下背上的包袱遞給他:“風師兄,你別管我了,帶著師門信物快走!”
他猛然勒馬,掃視著我手中的包袱,眼神似是在極短的時間內閃爍了一下,如暗沉夜空中轉瞬即逝的墜星。
我懷疑我有一刹那的恍惚。
繼而,他堅定地朝我伸出手,麵龐上冰冷的表情那樣不容置疑。
箭雨漸弱,而喊殺聲愈發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