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風波乍起
人生有很多定律,其中有一條“彼德定律”,它是這麼說的:“很多人爬到了梯子的頂端,卻往往發現梯子搭錯了地方。”梯子搭錯了地方怎麼辦?這個道理,很多人沒有想過,田萬春也沒想過。田萬春是美術學院的畢業生,文縐縐的,戴著一副眼鏡。有一次,他到野外寫生,正是在這次寫生途中,他想明白了上麵說的這個道理。
那天,田萬春在騰衝縣境內完成了寫生。天色已晚,他沿著荒涼的公路走了很久,終於找到了一個簡陋的小旅館歇腳。小旅館坐落在一個丁字路口,還兼營著飯店的生意。但從那塊破破爛爛的招牌來看,這裏的客人就像五更天的星星一樣稀少。
田萬春背著大大的畫夾子進了旅館,店老板咧開大嘴笑了:“怪了,今天的客人紮堆了。”聽這話,今天旅館裏意外地住進了不少人。
在狹小的房間裏,田萬春翻來覆去睡不著,他已經很累了,但是滿肚子的心事在打轉兒,鬧騰了很久,他正有了一些睡意時,忽聽門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
田萬春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外邊又安靜下來,等到田萬春剛想睡去,一陣金屬摩擦的刺耳聲又趕跑了他的瞌睡蟲。田萬春忍不住了,他躡手躡腳地爬起來,走到門邊,猛地拉開門,還沒來得及喊一嗓子,忽然看到一個胖胖的身影,從隔壁房間門前慌慌張張地跑開了。
這一夜,盡管再也沒有聽到異響,田萬春卻睡得很不踏實。第二天一早,他揉著滿是血絲的眼睛,疲憊地背著畫夾子走下樓。樓下是旅館的前台,也是飯店的廳堂,幾張飯桌前已經三三兩兩地坐了些吃早飯的人。
田萬春左右環顧了一下,最後在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人身旁坐下了。天氣很熱,那中年人卻還穿著長袖襯衫,田萬春有些奇怪,仔細打量了一下,發現那人的左手是一具假肢。這時,那中年人停住筷子,也一臉戒備地看著田萬春。田萬春有些不好意思了,這樣盯著殘疾人的假肢是不禮貌的,他趕緊向店老板點了一份早餐,其實也沒得選,隻有過橋米線。
客人有些多,米線上得很慢。田萬春的對麵坐著一個留平頭的小夥子,穿著一件馬來西亞風情的花褂子,也在等早餐,正無聊地東張西望。
終於,那“花褂子”忍不住找田萬春搭話了:“嘿,老弟,搞繪畫呢?”
田萬春看了他一眼,靦腆地點點頭。
花褂子帶著豔羨的表情,感慨地說道:“我一見到你們這些搞藝術的,就羨慕得不得了,就是有氣質!哎,老弟,能不能把你的大作給我欣賞一下?”說著,花褂子便伸手來抽田萬春的畫夾,田萬春一把抱住畫夾子,緊張地說:“你想幹嗎?”
花褂子有些不屑地說:“老弟,看不起人了不是?別這麼小氣嘛,看一下又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們搞藝術的,別那麼清高!畫是要靠人來欣賞的,再好的畫,沒人欣賞,還不是廢紙一張?”
田萬春的臉有些紅了,周圍的客人聽了花褂子的話也紛紛轉過頭來,看著兩人。這時,花褂子又伸過手來,想拿畫看,田萬春猶豫了一下,從袋子中抽出畫夾子,攤在桌子上打開,讓花褂子看。
裏麵是一張張濃墨重彩的油畫,堆積著厚厚的顏色,極飽滿,很鮮亮,但就是看不明白畫的是什麼。花褂子看了半天,翻到最後一頁,他終於忍不住了,指著畫頁下方的標題——《失憶的女人》,口中嚷道:“這到底畫的是什麼?怎麼會是個女人?我看,是一碗西紅柿蛋花湯倒差不多。”
他這麼一說,飯店裏的客人不由得哄笑起來。田萬春很憤怒,但也很無奈,他輕輕地合上了畫夾子,懶得再和花褂子說話。花褂子依然不依不饒地說:“這也能算畫的話,我一天能畫一百張,就是我小時候畫的地圖也比這個強。”
兩人說話的時候,田萬春右座那個有點兒殘疾的中年人一直在冷眼旁觀,這時,他突然將筷子輕輕拍在桌麵上,忍不住說了一句:“這叫抽象畫,你懂不懂?”
田萬春看了一眼中年人,笑了一下,目光中有些感激,中年人也微微一笑,滿臉的皺紋,也舒緩了不少。這是一個很滄桑的中年人,應該有過許多不尋常的經曆。
那個花褂子的嗓門卻大了起來:“還抽象畫呢?抽筋還差不多,一點兒都不像還能叫畫嗎?”
中年人有些惱怒,剛想說話,卻被田萬春拉住了,田萬春低聲說:“大哥,謝謝你,別跟這人一般見識,他不懂。”
田萬春說話的聲音雖然小,但還是被花褂子聽見了,他猛地站了起來,扯著嗓子喊:“怎麼,瞧不起人不是?我不懂,就你們懂,了不起,上天啦?”
吃飯的客人都被吸引了,一個個伸長脖子看熱鬧。
很明顯,花褂子似乎是在故意尋釁、無理取鬧,田萬春覺得這人簡直是不可理喻,便不再理他。店老板也趕緊端著托盤跑過來,口中吆喝道:“哎,天熱,大夥消消氣,來來,吃米線了。”花褂子也不再糾纏,端起一碗米線,吸得滋滋溜溜直響。
這時,中年人問田萬春:“你還是個學生吧?”
田萬春笑笑,說:“我是美術學院的,已經畢業了,出來寫生的。”
中年人的笑容舒展了開來:“真好!”忽又黯然說道,“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要是有你這麼懂事就好了。”
一場風波平息後,客人們便自顧自忙著“消滅”自己的早飯。
2.劍拔弩張
客人們吃完早飯,陸陸續續地開始退房趕路,這畢竟隻是個歇腳的地方。
這時,一個胖子拎著一個編織袋擠到前麵,對店老板說:“老板,我有急事,先幫我把房退了吧!”
其實,因為房間設施很簡單,退房手續就更簡單,連查房都不用,直接退了押金就完事兒。胖子很快拿到錢,大步流星地往門外走去。
突然,一個聲音尖叫道:“你不能走!”伴隨著喊聲,隻見一個頭發卷曲的年輕人,驚恐地衝過來,胖子拔腿想跑,“卷發”猛地撲過來,死死地抱住了胖子的小腿。卷發口中還語無倫次地喊著:“錢,我的錢,他偷了!”這時,大家才注意到,卷發身上還掛著一個被劃開的旅行背包。
胖子惱怒地一腳踢開卷發,吼道:“你放什麼屁?”
田萬春倒是記得,剛才就是胖子和卷發坐在角落裏的那張板凳上,如果卷發的錢丟了,胖子的嫌疑自然最大。而且昨晚,那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和這個胖子也有幾分神似。看來,這個胖子有問題。
卷發爬起來,盯著胖子:“你敢打開袋子讓我看看嗎?”
胖子一抖滿臉的橫肉,狠狠地說:“你有什麼權力看我的袋子?”說著,就要邁步朝門外走去,突然,斜刺裏衝出一個人,飛快地關上了飯店的大門,又拴上了門閂,正是那個大嘴的店老板,他依然是臉上賠著笑說:“老板,先把事情搞清楚,再走也不遲啊!”
飯店裏騷動起來,還有七八個客人,有人在檢查自己的包裹,有人問卷發丟了多少錢,還有人讓胖子打開袋子。田萬春沒有說話,緊緊抱著手裏的畫夾子,默默地觀望著事態的發展,他旁邊的那個中年人,也很冷靜地旁觀著。
胖子不願意打開袋子,卷發忍不住了,衝上去搶那編織袋,卻被胖子抓住衣服領子,一把摔在地上。卷發坐在地上,號叫著:“你還給我,我那都是公款啊,弄丟了我也活不了啦!”
飯店裏一片混亂,看起來這個卷發丟了不少錢,客人們紛紛逼視著那個胖子。
胖子不幹了,對著店老板厲聲喝道:“趕快開門,我還有急事!”
店老板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說:“你的袋子我們確實沒有權力翻看,為了證明你的清白,我看還是報警吧,讓警察來處理好了。”說著,瞟了一眼站在吧台的老板娘,老板娘心領神會,抓起電話就要撥打110。
突然,胖子像一隻受驚的兔子衝了過去,他肥胖的身體竟然如此敏捷,三步兩步就竄到了吧台前,從編織袋中掏出一把消防斧,狠狠地砸向電話機,一聲脆響,塑料碎片飛得到處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