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消逝的夢語(3)(1 / 1)

人生若是到了雲層之上,那裏永遠是藍天。

這是我於2009年在燕園讀書的時候,從一次霧氣蒙蒙的冬日講座《行走世界最高峰》上無意聽到的;隻記得當時也不覺得有多高深的奧義,所以並不在意。但講座結束後,緩步走過百周年紀念講堂前的三角地,那時尚在學校讀直博的文雅,特意邀我來聽這個關於行走於世界各地、攀登各種驚險雪峰的幾位傳奇驢友的分享會,文雅聽得很動情,我對於傳奇不傳奇,左手挽著我的右手,突然立在《行走世界最高峰》的講座藍色海報前不動,從口袋裏掏出戴著絲質手套的右手,輕擰著我的左耳將我麵龐轉向她,昏黃的路燈光中,她眼裏閃著迷人的光亮,將這句話向我有意無意地重複了一遍,似乎使我要永久明白此話的別有深意。於是,幾年後,獨自坐在雲層上的我,陽光從窗口暖暖地拂照我孤獨的身心,卻徑直地將它清晰地記了起來。

這時,廣播裏傳來乘務員的善意提醒,告知乘客飛機遇到了強氣流,希望旅客朋友們要係好安全帶,且務必在原坐避免走動,飛機將經曆十幾分鍾的顛簸,注意機艙內的隨身物品,以免跌落造成傷害,為此不便代表機長表示深深歉意;乘客門都有了些驚慌。而我也做了壞的念想,若機翼不幸被寒流折毀,我也沒有必要為十一年未見但即將要見到的桂香思慮再三,也沒必要去麵對未來的一切未知。

然而這種空難卻沒有如期而至,因此,在一團璀璨崩裂的火焰之中消逝得無影無蹤的臆想也就作罷,然而轉念之間,——也未必願意如此了結自己的人生——我的人生縱然不如詩人徐自摩的詩肆與恢宏,但我希望能夠雅意和放達一些,——多些平凡人應有的寬慰。這時,東邊的鐮月已經出來了,在西邊溫暖而火紅的斜陽下散著淡淡的輝澤。不久,飛機恢複了正常,機艙內壁擴音器裏傳來空姐服務台的聲音:“旅客朋友們,飛機經過兩個鍾頭的旅行後,現在已經進入gx境內,即將降落桂林國際機場,請各位旅客將座位上的手板放好,將座位上的移動寬屏關閉,係好身前安全帶,在飛機下降過程中,請勿在機艙內走動!感謝大家一路來的配合,在這裏,我代表機長表示衷心的感謝!祝大家旅途愉快!”

話音剛落,飛機進入桂林境內,便見窗外霧色蒙蒙,下方的田野和城區一片陰鬱。此刻機體穿過霧霾正在逐漸往下降,機艙內在濃厚的霧氣籠罩中灰暗了下來,唯有頭頂的照明燈發出淡淡的光輝,我將頭揚起來觀望。乘客們都很安靜,似乎一顆懸墜的心終於落地了。不久,機體砰一聲,隨之一陣抖動,機輪便落在了桂林國際機場的跑道上,我身子後背稍微往前一傾,又反身坐了回來。這時機體已經在跑道上平穩滑行,速度放緩,漸漸停了下來。我站起身,雙腿站在座位上,伸手從頭頂的貨櫃裏拿出行李箱放在過道上,這時,前麵的旅客已經出去了,我獨自拖著行李箱手柄,隨著人群走出傾長的登機橋進了航站樓。我此時心裏卻盡可能地回想和猜測著桂香的麵容。我驀然意識到,我要見到的她,在這過去的十幾年裏,她就是在我心房上跳著芭蕾的舞女,有著自己純然的樣子,無論我在心底如何為她變形,她總是有一副讓人倏然陶醉的優雅笑容和一對洞悉人心卻又多情的眼神相互映襯而存在。盡管這個雜糅的樣子在過去已經讓我不知如何應付,而此刻的我,還是想一睹她的樣子,不管是燦爛也好,是洞悉也好,是多情也好,也無法改變她曾經和家音在我心中搭起的盛著蒲公英的青草地舞台,——在那裏,她扮著粉紅的盛裝猶如彩蝶在草尖上為我翩翩起舞,——這是深藏我心底願意相見的緣由。

我站在航站樓內,環視了一圈周邊賣著熱帶土特產諸如民族服飾、指甲護理、天然雕刻等的各種商店,到處講著桂柳口音的售貨員不停打量剛下飛機的我們,似乎一個眼神就可以嗅出旅客們的身份和心意來。可是我不是一個忠實的買家,所以他們也不來打擾我,這倒是給我十足的方便。

我漫步走出機場出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掃視了一眼,卻沒有見到桂香;心裏倒是出乎意外,不免感到一種沒來由的失望。這種失望像催生的藤蔓帶著鉤齒附著於心壁枝枝攀攀油然而生,我不禁為此心境惘然一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