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與焚香混合的味道,一直都是覃箐喜歡的味道。從小她就是在這味道中成長,安靜的成長。可是今晚,在這味道中,她沉靜不下那顆心,那顆叛逆的心。臉上的痛提醒著她,她的家,她快守不住了。
媽媽,我該怎麼辦啊!
我害怕啊啊。
昨晚後半夜一場大雨突襲大山寨,趙樹光從床上爬起來察看了好久的雨勢,覺得這雨估計得下到明天白天,就算在天亮的時候停了,就這坑坑窪窪的山路,摩托車也不好行駛,容易打滑。看來明天早上得起早點,去看看阿山爹明天要去拉客嗎?不拉的話,他可以借他的車去鎮上接她。
她,應該不記得他了吧?
那天,他把領到的生活用品搬到宿舍後,也顧不上整理,直接奔到學校小賣部給在這座城市裏他唯一的親戚打電話。這位親戚趙樹光小時候是見過的,她是阿爹姑媽家那邊的親戚,曾經跟姑媽走親戚的時候回過大山寨,因為阿媽會做鞋,她來家裏跟阿媽學做了幾天的鞋。那時候,阿媽還沒離開大山寨。
“喂?阿光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已經不複當年那般清脆悅耳,而且也不是那純淨的家鄉口音,隱約中夾雜著這大都市的味道。
“是我,阿嬸,我是阿光。”
阿爹說,阿嬸很多年前就隻身一人來到了這北方大都市。在他們那些小山村,被退婚,是一件極其侮辱的事,那將會讓一個人,在家鄉,在親朋好友麵前抬不起頭。尤其對女人,那更殘忍。阿爹還說,阿嬸走的時候,家裏人一分錢不給,硬氣的阿嬸提著行李哭著走在彎彎繞繞的山路上。那天,她遇到了阿爹,阿爹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錢,還把她安全地載到客車站。走了沒幾年,她把當年阿爹給她的錢全部郵寄到大山寨,還留了她的地址和電話。這次他考上這離家甚遠的大北方,阿爹一半喜一半憂,喜的是他考上了這著名的學校,並且考慮到他家庭貧困,學校還給免了學雜費;憂的是他一個人,不遠萬裏去到那麼一個地方,可能吃不慣,用不慣。阿爹是在擔心他。阿爹找了好久才找到那封信,已經很多年了,本來也沒抱希望試試,誰知道還是阿嬸。聽到說他要到她的城市上學,她很開心,答應了阿爹會照顧著他。
“阿光啊!嬸在你學校呢,你的宿舍在哪?”
“嬸,你在哪?”趙樹光有些驚訝,他有些開心,他初到這裏,全是陌生的人,陌生的東西,就連說話,都是別扭的的家鄉話帶普通話,雖然自己聽不出來,但從他人的有些探究的眼中,他能猜到他自己對於別人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在你們學校東門呢,你不用過來,你告訴嬸地方,嬸過去。”
“嬸,你在那等我,我馬上過去。”趙樹光掛了電話,付了錢鉚足了勁朝東門奔去,太陽明晃晃的,照得人發暈,但趙樹光跑得飛快。
今天是第一天報道,東門人山人海,門口停了很多車,黑的,白的,紅的。趙樹光一時有些懵,他沒有手機,他長那麼大了,阿嬸肯定早就忘了他的樣子。趙樹光一時有些急,想著要不給旁邊的人借手機給阿嬸打個電話。
“趙樹光?”聽到有人叫自己,趙樹光轉身看過去,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趙樹光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孩。黑黑的長發,白皙透亮的皮膚,大而黑亮的眼睛,絲綢般滑的白裙子,看到她的那瞬間,趙樹光想起了家鄉夜晚天空上的星星,她就像那星星一樣,會閃,會發光,而且,還是最大,最閃,最亮的那顆。
“你是趙樹光?”覃箐最討厭人多嘈雜的地方了,吵得頭疼。
“是。”
趙樹光看女孩皺起好看的眉頭,滿臉的不耐煩,
“跟我走吧。”女孩轉身穿過人群,目不斜視地朝停右邊大道走去。
趙樹光不知道她是誰,他心裏有些著急,不知道阿嬸在哪,看那個女孩走了,他跟上去,想問她找他什麼事?女孩走得有些快,沒幾步就停在一輛黑色的小車旁,車上下來一個西裝皮革的男人,給她打開車門,手護著她的頭上車。
“阿光。”與此同時,車上下來一位他記憶裏依稀存在的麵孔,隻不過有些變樣了。
“阿嬸?”
阿嬸幾步走到他麵前,笑咪咪地看著他。“呀!阿光長大了,嬸都快認不出了。”
趙樹光不知道說什麼,隻是咧著牙傻笑。
“楊阿姨,小姐讓你們上車說。”
阿嬸叫楊美花,那位穿西裝的男人走上來跟阿嬸說話。
“呀,那多不好,本來已經很麻煩小姐了,我們……”阿嬸拉著自己,朝那位男的說道,隻是還沒說完,就被突然降下來的車窗打斷了。
“上車吧,阿姨,外麵很熱。”
“這……”楊美花看了看滿頭大汗的趙樹光,再想著自己剛才差點暈倒在地上,一咬牙,拉著趙樹光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