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 影(一)(1 / 2)

“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阿蘭薩雙眉微皺,雙眼穿過這名年輕逃兵的瞳孔。他從這名年輕逃兵的眼中看到了恐懼,來源卻不是他手中的長劍即將而至的死亡,而是另外一些,烙印在這名年輕逃兵腦海中,占據所有記憶的東西。

是什麼東西,能讓不懼死亡的戰士歇斯底裏恐懼,並慌不擇路的逃離?

這名年輕逃兵回過神來,卻沒有先前驚慌失措地求饒,他先是努力喘出好幾口不安的肺氣,濃重的喘息聲令周圍的人忽然感到一抹說不清的陰鬱。良久,這名年輕逃兵才鎮靜下來,或者說,他用了自我麻痹的方式讓自己變得呆滯,才不會陷入那濃重的恐懼之中。

他抬起狼狽的頭顱,幹燥的嘴唇有些發白,說:“大人……我看到了……女巫!是真的女巫!”

一句話並不能代表一個結論,阿蘭薩抑製住心中的驚濤駭浪,繼續看向這名年輕逃兵,卻發現他的雙眼已經沒有精準的焦距,隻是茫然的跟隨頭顱的移動左右四顧。阿蘭薩再次不耐煩的皺了皺眉,但還是開口問道:“嘛,女巫,是什麼樣的?”

“她的樣貌宛若披黑衣的天使……”

年輕逃兵的聲音如同囈語一般輕盈,現在,阿蘭薩能夠確認,這名年輕逃兵的精神已經崩潰了。他腦海裏的那樣東西已經漲滿他的大腦,甚至伸出一根根觸手,將那顆處在崩潰邊緣的腦袋包裹起來,隻要有人在他耳畔提起它,它就會瞬間泛濫,一根根由恐懼澆灌的觸手絞入他的腦海,將他最後的意誌摧毀。年輕逃兵此時的回話,更像是身體最後的本能。

“白晝在她出現的刹那死去,黑夜卷帶噩夢降臨……”

“不說的夠多了。”

阿蘭薩靜靜地看著這名年輕的逃犯,他的靈魂早以破碎,隻剩下一具念叨的軀體。白發少年沒有繼續耽擱,把長劍抵在胸口,慢慢說:“吾與荊棘傭兵團團長之身份,以諾蘭德軍團之榮耀,眾神見證,在此賜爾死刑。”

語罷,長劍靜悄悄地提起,落下,停止了這名年輕逃犯的生命,也停止了他的恐懼。

血從他的脖頸斷裂處噴湧而出,幾滴落在阿蘭薩的臉上,仿佛那血液來自阿蘭薩本身的傷口,順著臉頰滑落。然後,阿蘭薩從國庫之戒中取出絲巾,將這滴額外的鮮血擦掉。

眾人又策馬離開這座平坦的小坡,被斬首的年輕逃犯的身體會被大火燒掉,而他的頭顱會被掛在諾蘭德軍臨時軍營的大門前,示眾,以警示那些抱有逃跑念頭的新來戰士們。

策馬回城的路上,領先的阿蘭薩忽然拉動馬繩,令速度降下些許,與隨後的西裏爾並排。阿蘭薩扭頭看向沉默不語的女孩,她的頭發在風中飛舞,不似飄揚的旗幟,而似寧靜流動的溪水。

阿蘭薩的嘴角微微翹起一抹弧度,對她說:“嘛,我想我的所作所為又讓你感到不解了。”

西裏爾同樣在看著阿蘭薩,她的雙眼劃過一點明顯的猶豫,張了張口,卻迷茫的收回目光,什麼也沒說。

“說吧,我還是我。”

聞言,西裏爾在再次看向阿蘭薩,卻是說道:“你不喜歡我的善良,我正在改。”

她的回答讓阿蘭薩不由一愣,隨後苦笑道:“嘛……也許,我們可以嚐試相互理解,而不是強行接受對方的觀點。”

他的話似乎讓西裏爾好受了些,女孩眼中的猶豫少了些,於是說:“那個逃兵,他說的是實話嗎……女巫。我在剛才,聽到士兵們說,不可能有什麼女巫。”

“嘛,他沒有說謊。”

阿蘭薩肯定的回答,當提到女巫,他的眼裏忽然多出一抹冷意,說:“將死之人沒必要說謊。”

“那你為什麼還要殺他?”

這樣的問題,阿蘭薩不由再次愣住,回過神後不假思索的笑道:“規則而已,逃兵,無論什麼理由,都得斬首。”

說罷,阿蘭薩卻不再繼續對話,戰馬的速度陡然加快,又回到他原本的位置上——隊伍的最前方。

而伊莉塔卻在阿蘭薩加速的同時,減下速度,令自己的戰馬與西裏爾的戰馬並排。

“你們的對話,我聽到了,你不明白的,可以問我。”

伊莉塔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卻忽然朝西裏爾笑了一下,說:“畢竟,我還是你的老師。”

西裏爾也難得的笑了笑,說:“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麼,那個人既然已經完成了任務,雖然他逃跑了,但為什麼要殺了他……”

“這是軍規,逃兵必須處死。”

她的話音未落,伊莉塔便直接接口道:“而且,你想想,如果真的有女巫,那便是一個潛在的威脅,而負責偵察這個威脅的戰士居然逃跑了,沒有給總部帶去消息。他根本沒有完成他的任務,隻是完成了一部分。有沒有女巫不重要,重要的是總部知不知道有沒有女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