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任何一隻妖怪可以透過那薄薄的輕紗窺探到那其中是何等風景。一家古樸的小店坐落在繁華的妖界帝都,實屬有些格格不入,卻無人能解。
正午時分。
一股濃鬱的花茶茶香彌漫開來,可以看得出主人心情很好,四周的帷幔隨風輕啟。一隻潔白纖細的素手輕挑紗簾,一雙深邃的墨瞳望向遠在九天之上的血月。卻在下一秒放下紗簾,遮住了一切探究的目光。沒有人知道,這家老店是什麼時候存在於世。或許,主人喜歡在正午時分喝上一杯散發著濃鬱茶香的花茶,閑暇時望向天邊的血月。卻無人能夠記住店主的模樣。
唐瑾寧坐在正堂的躺椅上,輕轉著書中藏青色的茶杯。
這是大夫人最喜歡的茶杯之一……
十二年前。
驟雨傾盆,眼前密密麻麻的雨絲模糊了唐瑾寧的視線,卻依舊用纖細的手臂拎起身旁的盛滿清水的木桶。單薄的身影在雨夜中漸行漸遠,跌跌撞撞的回到了雜院。身著一件單衣的瘦小身材,通紅的俏臉,濕漉漉的長發。
“怎麼去這麼久啊!是不是又偷懶了!”掌事姑姑洪亮的嗓門·響徹整個宅院。
“我……沒有。”凍得通紅的小手緊緊的攥著衣角。
“平常白吃白喝,又不做事,真是……”
把水桶拎至柴房,添柴燒火,等水煮沸再送到三小姐閣中。唐瑾寧在心裏默默的盤算著,將熱水重新倒回木桶後,一路小跑到三小姐的漪瀾閣。
“看到沒有,就是她!”
“她就是那個六小姐啊,就是那個沒有一點靈力波動的廢物!”
沒有理會身旁侍女們的指指點點,唐瑾寧拎著水桶走進漪瀾閣的後門,把熱水交給青竹。又一路小跑,回到柴房。
彌漫著濃鬱花香的白玉清池。
伸出如玉的足尖輕點水麵,引起一圈波瀾。唐瑾月將身子浸在撒滿玫瑰花瓣的溫水中,如墨的青絲漂浮在水麵織成一張墨色的網。鮮豔的紅唇勾起一抹妖冶的笑容,對身旁靜立的青竹說:
“告訴大夫人,說這水燙著我了。”
“三小姐?”
唐瑾月柳眉顰蹙,紅唇輕啟:“青竹,你跟了我這麼多年,還是如此不懂事嗎!”
“是,三小姐。”青竹白著一張俏臉,白淨的雙手攢著碧青的羅裳。
“看你真是什麼事都做不好,燒水都能把三小姐燙著了!”掌事姑姑一如既往的大嗓門。看著唐瑾寧略顯單薄的肩膀,暗歎一聲。大夫人真是狠了心把她趕出去了,若是堂堂暴風靈師還會被這熱水燙著,那還真是奇聞了。
低垂著頭,凍得直哆嗦的身子站在呼嘯的冷風中,冰冷刺骨的雨水滴濕了新換上的棉衣。唐瑾寧看著愈漸關閉的鐵門,終於放聲大哭,淚水浸濕眼眶,流下豆大的淚珠,腦海中徘徊那對放在大夫人房中藏青色的茶杯。
望著已經破碎的茶杯與流血的玉手,唐瑾寧驀然一笑。
一襲淺白色的織錦長裙,裙裾上繡著暗紅色的點點梅花,淺藍的織錦腰帶將那不盈一握的芊芊楚腰束住,墨色鬥笠下的絕美佳人。
被逐出家門的時候剛滿六歲,冰涼刺骨的雨水讓本就虛弱的身子發起了高燒,還記得昏迷之前,腦海中徘徊的絳紫色的上好絲綢,繡著雅致蘭花的銀白滾邊。
“我給你十二年的時間,十二年後你將可以踏出這道門檻,三年之後我希望你的心髒上刻滿名字。”
記得是十一年零六個月前,曾動過逃走的念頭,卻在見到那人鐵血無情的手段後,毅然放棄了這種想法。橫屍遍野,豔紅發熱的鮮血流淌在無數的殘肢斷骸下,那人碧妖般的瞳孔中漸漸染上嗜殺的血紅。
十二年間,指尖不知有多少次劃過木質的書架。捧著手中香味馥鬱的花茶,撫摸著光潔的心髒。
束起潔白的紗簾,望向天邊漸漸垂落的血月。
雲霧繚繞的空山,碧水般的青瞳中倒映著天邊緩緩升起的紫月。
“十二年,期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