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經曆
作者:任永恒
一
對一個人來說,名字有時很重要,若不是那次將錯就錯,劉天才恐怕還命係鋤杆吧?
參加公社的文學創作班是用屯裏的電話報的名,叫了十七年的劉田財,父親給起的,聽說也琢磨半宿呢。平時被人喊著也沒什麼不對勁兒,鄉下的孩子都是財呀、貴呀、富呀。
誰也沒想到,那位接電話的縣文化館的老師順手寫上劉天才,點名時還誇了一句:“不俗,名字出在劉家溝難得,都知道那是個兔子不拉屎的地兒。”
名字成為一種暗示,半個月後他真覺得自己有那麼點天才,於是就有了走出去的願望。
這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如今的劉天才是省城文化廳《文化新聞報》的社長。
這單位聽起來滿地道,打著這個旗號到哪兒都可登堂入室,穿得西裝,坐得正席,其實在省城媒體界像是小老婆生的,不大入流。原因是屬行業報紙,文化廳又是個窮部門,沒有成捆的錢往裏砸,打小就營養不良,人前人後的總沒精神過。本身又是個周報,說是新聞發布,可等到他們弄到街上已經晚三秋了。
雖說在整個文化係統收入是最差的,可集中著領導們的一批遠親近鄰般的人物,尤其是有些愛做麵膜的女人們,奔著個記者的名分,硬皮證在,就敢同商家叫板,就可拿不是當理說,開車違章也會放咱一馬。如今的社會,身份決定命運。黨組讓劉天才當社長,他覺得自己還算個懂新聞的人,曾經的同事們祝賀起來,顯得很熱烈,是不是又空出個副處級公務員的位置?笑的含義天知道。
從小愛好文學,啟蒙在一個由什麼小靳莊發起的新民歌運動,他寫了“劉家溝邊迎朝陽,放學歸來背糞筐;人人都說大糞臭,換來祖國處處香”。憑這參加了公社的文學創作班,又被改了名,轉年征兵,他居然驗上了。這是奇跡,劉家溝十個人中有八個是大骨頭節,長到一米六就能娶個好媳婦。
從當社長那天起,劉天才就穿西裝了。老婆說,你脖子短不適合紮領帶。這不是適合不適合的事,是工作需要,從現在起他在人前行走,除了能力還要有尊嚴。尊嚴對劉天才很重要,曾經的劉家溝沒有尊嚴。媳婦又說,西裝的口袋不能裝東西,他笑了,兩個兜都裝就不難看了,對稱。他裝的是香煙,多少年了,劉天才都帶兩盒煙,一包好的,人多的時候拿出來,問問哪位抽;一包是兩塊四毛錢的畫苑,是自己抽的。站到陽台上等著他的專車,車是輛客貨,牌子叫“遼河”,聽司機說,全中國就剩這一台,因為那廠子都沒了,行在街上別致得很。
喇叭叫,他衝媳婦說:“坐我車走吧,送你一程。”“你那車北京街不讓走。”
《文化新聞報》社同文化廳一個樓,隻是走兩個門,正門衝著大街,停車場陽光普照,石獅分左右,透著莊嚴也透著幾分俗氣。報社的門在樓的一角,夏天門前很是涼爽,冬天積雪厚厚的,人踩出的小路顯得很清秀。牌子是方的,已經很久沒人擦了,灰塵令“報社”的表麵有了一些滄桑感。劉天才向司機發布了第一號政令:“找個人把它擦一擦。”“找不著梯子。”
劉天才的辦公室還算幹淨,有清掃工將暖壺灌滿了水,桌子也擦了。他將窗戶推開點著一支煙,心中稍有不快,別的單位任職都有黨組成員來送的,全員開會,有領導介紹,還有就職演說。到他這兒就都省了,省出一些冷清。好在紅頭文件還在,發到全係統,劉社長的名分是不容置疑的。按室內的對角線來回走了兩趟,心情稍好些,有了些許管著城市人的得意。他的茶缸還是在部隊上用的那個,有“為人民服務”字樣,他總是將字衝外。屁股剛撂到椅子上,就有一個通知撞門:“省委宣傳部讓您去一趟。”報紙出事了。
二
這事他昨天下午報到時就知道了,報紙上出的錯令人哭笑不得。三天前市裏搞個文化市場整肅活動,出席的有副市長王文,這得報哇。編輯編稿時,憑印象還知道王文是市委常委,就很自然地給加上了那個名頭。殊不知在市裏領導班子中有兩個叫王文的,一個是管文教的副市長不是常委,而是常委的是個秘書長,沒參加會議。人家不幹了,你一個小報憑什麼私下把一個民主人士提為黨委的常委?啥報也不行啊,這在官場是個極度敏感的事,聽說市長都發火了。
劉天才心堵,他剛上任,接風酒還沒喝呢。先把總編輯歐陽叫來,把通知扔給他看了。歐陽哈哈大笑:“給棵煙,那兜的。”是盒中華,他將煙伸進口中潤了潤:“這煙有年頭了,幹得很。”
“怎麼辦?”
“先罰我吧!我都不知道此王文非彼王文,別說我沒看,就是看了也發現不了。”
“宣傳部讓我去呢。”
“你就說你剛到任,這件事沒你責任,錯誤往我身上推,我等著他們把我拿下呢。”
劉天才認識歐陽好幾年了,同在一個樓,碰麵點頭打招呼。但對他這個人總拿不準。按說都是搞寫作的,總該有幾分親近,可他沒有好好說話的時候,一談文學就管劉天才叫老師,甚至叫大師,真一半假一半的,讓人發暈。歐陽是北師大中文係的,在校時弄個詩社,據說同那時的西單民主牆有些個瓜葛,1989年畢業時被控製使用,回了原籍,先在一個農場教書,後來組建這個報社就調來了,宣傳部有他的同學。按說他在業務上也是把好手,文字基本功不錯,社會上也有些名聲,可在工作中總像不好好幹似的,對啥都不重視,領導上不放心,也就控製使用。幹不好還能當總編?除了是當朝元老以外,表麵上三心二意的可並沒出過事,看來他心中是有數的。文字上過硬,報社裏沒人同他叫過板,隻有他同別人叫板的份兒,又是全報社唯一的名牌大學生,愛點杯中物,愛同女人調個情,平時倒也是個省心的人。
“要是部裏要咱的處理意見呢?”
“你是一把手,你定。”
“先把編輯停職,再組織全體人員學習吸取教訓,形成個材料上報廳黨組和宣傳部。”
“英明,真不愧是機關下來的。”
“那我先到部裏去,你負責整個材料吧。”
“你放心,我寫半輩子檢討了,熟。”
劉天才帶門時,順嘴問一句:“值班編輯是誰呀?”
“曹玲玲,計財處薑處長的小姨子。”
劉天才被釘在了樓梯口。
劉天才當兵以後仍沒忘寫作這檔子事,先給連裏的黑板報投稿,後來就當了板報員。他們部隊負責沈陽軍區大院的警衛,一來二去也是有意為之,他同《前進報》的人混熟了,小通訊小報道的發了幾篇。部隊上愛才呀,一個令下來,他被任命為所屬團的報道幹事,穿四個兜的衣服了。那年探家劉家溝可沒消停,有人說了,幾年前就見劉天才爺爺的墳頭“嗖嗖”的冒青氣。從此他爹就沒下過地,說是再在“地壟溝裏撿豆包”會丟兒子的臉,逢人就說,他兒子文官武將一個人幹,刀筆攜身哪,村長的姑娘?不中。
到了宣傳部,事情沒有劉天才想的那麼簡單,先把報紙停了再說。新聞處那幾個小年輕的,“譜”大了,連座都沒讓一下,就你一句他一句地說開了。蒙了一陣,劉天才清楚,事態很嚴重,宣傳部的領導很被動,他們有管理不善之責,而領導是不會有錯的,錯在下麵,先擼你個茄皮子色再說。
“以前你沒責任,現在你得承擔責任,報紙先停刊整頓,聽候領導研究後處理。”這關難過,因為劉天才找不到分辯的理由,他哭了,哭得白襯衫上都有淚滴。心中是有委屈,但也有技巧,在部隊時就曾以此逢凶化吉,人都有心軟的時候:“幾位兄弟,我剛上任就停刊?”
“你們報再小也是省裏的,省市關係本來就不好,處理不當我們的工作不好做,告訴你吧,這是副部長的意見。”
回到報社已是中午,歐陽同一幫小媳婦們打撲克,歡聲笑語的。
劉天才沒心思吃午飯,一棵煙一棵煙的,把棚上的火警器給鼓響了。
歐陽推門進來,站在屋中間,一副文革挨鬥的樣子:“領導,我們沒做好工作給您添麻煩了,部裏那幾個小鬼不好搪吧?”
都說歐陽有點兒刺頭,這不挺乖的嗎?
“部裏讓咱停刊整頓,你說咋辦?”
“沒求他們放咱一馬?”
“就差給他們跪下了,我都……”
“找廳長去,他出麵好使。”
“廳長能出麵?”
“咱廳長兼宣傳部的副部長呢,到他那兒還哭,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廳長真沒太難為他,撥個電話事情就解決了,本來同他沒關係嘛,嚴肅要求的是,今後不能再捅婁子,特別在政治上。劉天才感激得眼睛又濕了,他“稍”出廳長的辦公室時,猛然想起,歐陽怎麼知道我在宣傳部哭了?
三
山溝出來的人能吃苦,更知道部隊提幹來之不易,於是在部隊那段是使上軸勁了,雖說笨點,可手勤腿勤,新聞報道倒也寫得七葷八素。一幹十來年,團裏的大事小情也能在《前進報》上見到,轉眼是正營職了。雖提職不快日子過得也算順風順水,隻是老婆一直沒娶到家。當年是爹把這活兒攬了去,老爺子有個標準,必須是吃官糧。按說也不難,那年月,縣裏的姑娘若嫁個軍官也是很風光的事,可山溝的人能搭上公社的人就已經是一炷高香,到縣裏找誰去?劉天才的心氣兒又高出公社,他想轉業時留在大城市,為這當爹的沒少上火。
三十二歲那年師政治部主任下話了,首長的姑姑家有個剛離婚的女兒,不生育。姑姑找到了大侄子,非要將姑娘嫁個當兵的,盼著軍人的“槍”能比地方的好用些。劉天才天生怕官,把相對象也看做“軍令如山倒”了,好在首長的姑夫是審計廳副廳長,戰友們既有閑話又有羨慕。
《文化新聞報》的日子不那麼好過,出錯的事剛平,催款要賬的就堵上門了——相關單位都聽說報社換了領導,都來碰碰運氣,即便賬要不來,也讓新任領導知道這檔子事。
地稅局的來了。
修車廠的來了。
廳食堂也拿著幾張吃客飯的單據;甚至有些作者也以沒給稿費為由來湊熱鬧……
早上,歐陽扔進一句:“印刷廠要不給咱印了,有半年沒交印刷費。”
劉天才沒當人說,那車也被人扣了,沒交養路費。
得找錢,劉社長沒心思看清樣了。
班子正式例會要研究融資的事。說是班子有點寒酸,真正的領導就他和歐陽,招來各部門主任,會議才有些個樣子。
劉天才的未婚妻雖非處女,可長得還周正,本該高傲的公主,在劉天才麵前現出幾許的溫順,這讓劉天才得到了滿足。非處女,倒不是什麼大事,可二婚則令劉天才有些不太痛快,床上發力,帶著幾許的報複和仇恨呢。可他能想清楚,想留到城裏就要付出代價。第一次領回劉家溝時,一雙高筒皮靴踩在土路上居然也能發出“嘎嘎”的響聲,愣逼出全屯人的一個“傻”來。轉年結婚,他被提為副團職,是宣傳處副處長了。
每年廳裏給報社撥款三十萬,每周一期,大四開,十六塊版,兩版文化新聞,其他是網摘。全社編製是二十三人可現在有三十一人。從創辦到現在有小十年了,報紙出得也有模有樣,廣告版上期期有,大家清楚能套現的並不多。人家媒體做廣告是拿支票,可到這兒來的常常是能拖就拖,實在不行就用貨物頂了,不是廣告商欺負人,是咱求人家;不是有關係,這還沒有呢。酒店的拿餐券,洗浴中心的拿澡票,藥廠的給營養品,醫院的合同是免費做唇線和割雙眼皮……中秋節剛過,廠家來結廣告賬拉來半車月餅,賣房子賣車的沒人理你。也不是一點現金不進,治性病、豐胸、賣生殖器增長素的都很仁義。
“想要套現的大廣告,也不看咱報社是啥地位?”廣告部主任俞麗莎比量著十個手指邊看邊說。來前劉天才就聽說過這個娘們兒,曾在一個中等城市的晚報做廣告主管,雖然該城的媒體廣告份額不大,可她能讓這家晚報有吃有喝地抬頭走路。一大半子人靠她養活,就會有點張揚,就會將碩大的屁股坐上領導的辦公桌,而不覺得放肆,反讓領導覺得這娘們兒是同事加朋友。女人要出彩不見得是好事,整天在外麵應酬,家裏就成漏勺了,女人一離婚心就長草。《文化新聞報》按能人把她挖來了。她也確實是個人物,在省城人生地不熟的幾年,私家車開上了,獨身一人住一百多平的房子,女同事們清楚她那身上的著裝,叫一件就上千。來錢道成謎之後,社裏的男人和女人有著驚人一致的猜測:女人的本事。說起來她也不很漂亮,女人說,豁出一頭了;男人說,治不了,天生是個尤物。
劉天才:“小俞,能不能找個投資商,加盟咱們報社?”
俞:“有哇,前些天‘藥十’還同我聊起這事呢。”
歐陽:“這個藥廠我知道,主打補腎健體丸,是壯陽的。這好,到年根兒整幾箱按福利發給廳機關,不但考驗人性還考驗黨性。”
俞:“別瞎扯,人家是要投資把報紙做大。”
劉:“有啥條件嗎?”
俞:“老總說,錢沒問題,條件是宣傳部管的他們不管,剩下的全管。”
劉天才閉上眼睛一算,宣傳部不管的是財務,發行,廣告,人員,那自己怎麼辦?說了不算還當什麼社長?“哪天把他們找來再談談。”
“你得親自去,讓人家來恐怕不合適。”
劉天才暫時不能接受,報社還沒到連臉都不要的程度:“你先同他們談,看能不能弄個雙方都接受的方案。”
“就是咱們先立牌坊,再做婊子。”歐陽衝俞麗莎解釋道。
俞麗莎舉起粉拳,沒打。
劉天才斜了歐陽一眼,忍了,剛搭班子,別弄得不愉快:“別人呢,有沒有這方麵的路子?聽財會說,下月工資都成問題。”
沒人吱聲。劉天才不知,報社這些年帶死不活,人們已經不指著在工資上有啥起色。當記者的每月琢磨一個人或一個單位寫篇專訪,弄個三千兩千的並不難,那幾個女編輯都有老公養著,手頭沒看出緊來,廣告部的又不會在這一棵樹上吊死,同別家媒體都有聯係。隻要出刊,隻要上稿多關照,大家都能活。
劉天才覺得這會再開下去也不會有啥結果,就給大家布置一下:分頭找找關係,有合適的廠家聯係聯係,融資在出版政策上也允許,給高提成。然後把歐陽留下來。
“歐陽,咱倆是朋友吧?”
“早就想高攀了。”
“黨組若不派我來,這一把手就是你的,其實本來就該是你的,隻是你不是黨員,宣傳部有規定。”
“這話聽著讓人心暖。”
“你咋不入黨呢?”
“正在爭取。”
“我們全班子其實就咱倆,以後也不想配副職。”
“二人轉。”
“我雖說幹了多年新聞,淨給人投稿了,沒辦過報,坐在這個位子上心裏沒底。”
“咱單位本身就是個沒底的活兒,我聽樓梯上又有腳步聲,是不是來要賬的了?但你別急,從打創刊就沒斷過,不也過這麼多年了嗎?”
“咱們有刊號有版麵,真的掙不著錢?聽說《早報》每年好幾個億呢。”
歐陽笑了,將中華煙盒中最後一支叼在嘴上,定睛端詳起劉天才來:“你來就好了,你有心勁報社就有希望。”
“還得靠大家,我身上都是鐵能打幾根釘啊。”
歐陽心裏在說,首先你得知道你身上有沒有鐵。
“晚上,晚上咱倆喝點,好好聊聊。”
手機響了,歐陽接起,低聲說了幾句,衝劉天才歉意的攤開手:“不行了,老婆找我。”起身向門口走去,出門前,“你來上任,廳裏就等於嫁姑娘,總得給點嫁妝,額外要點錢能行,不信你試試。”
劉天才有些話是不能當別人說的,來前他向廳長保證了,要使報社扭虧為盈,這事不小哇,可現在這“年”真的有點過不去了,頭皮一硬頭發都支起來。
真讓歐陽說著了,劉天才到廳裏真要來點錢,一時間報社門前平靜了許多。可下月咋辦?讓報社盈利主要是想讓自己盈利,劉天才太想有點錢哪,有錢就有可能會成為真正的城裏人,回家就會理直氣壯。
別人指不上,劉天才自己開始找錢了,版麵就是資源,怎麼能不行呢?
結婚四年,老婆的肚子還沒動靜,丈人家認命了。可也看透了劉天才,他還沒有甩老婆的能耐,轉業時的工作是他家給弄的,進大機關不易,雖說是個副處級員,這與戰友們比命運算好的,雖然有些個苦處,不說有誰知。
四
劉天才開始按手機上的存號,再翻幾個小本本,把所有認識的人都想了一遍,沒想出一個有大錢的人。他在省城的社會關係網隻限於戰友,戰友中沒見到有戲的,再就是老丈人家,他更沒信心了。自從進了他家門就沒獲得過老姑爺的地位,按說倒插門進去的,在鄉下是吃香喝辣的主兒,在城裏就不行。四十多歲的人了,還照常開洗衣機,菜炒得不好,擇菜愣沒換過人。再說老丈人也退下好幾年了,家裏的電話一個月響不了幾次。
劉天才桌上的電話響了。
門衛說:“門口有個酒鬼,吵吵要見這樓裏最大的官,高聲喊著一個叫來福的人,說了半天才問出大名叫劉天才,說是你舅。讓他填個入門證,他就是不填,機關的人都出來看熱鬧呢。”
劉天才有些掛不住臉,從樓上下來,到二樓口望了望,還真熟,劉家溝的,外號叫大胖頭,因做點小買賣三溝五裏的也算個人物。他的買賣說來有趣,弄點山貨背上就走,直到賣光算到頭,再上點耗子藥回到屯裏。一年到頭沒見他剩錢,可養成下小館的習慣,鄉親在他那兒能得到的就是些城裏的花花事,比如找個小姐要花多少錢……
“我說來福,你這桌子的方位不對,臉衝西不行,倒運。來,舅幫你挪一下,你不能不信,當年你爺爺下葬時就是我給看的地兒,咋樣?你看你今天!晚上你得請你舅喝酒。”
“喝點水吧,你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打車。開車的都知道我是你舅,乖乖地把我送到這兒來了。開始他還不知道你是誰,我跟他急了。”
“那您先住下,我下班後找您去,我們廳裏有個招待所。”
“你忙著,我各屋看看,又不是外人。”
“別的,各屋都在工作,還是先住下吧。”說著接電話了。電話是老婆打來的,說她的同事有個孩子剛複員,能不能到這兒來當記者,在部隊學過照相。進人的事劉天才說了不算,有廳人事處呢。可這話不能當老婆說,單位的一把手連進個人都不行,老婆還怎麼看他這個官?家裏的情形已有好轉,老婆開始早起做飯了。“做記者是有要求的,至少要本科學曆。”“不就是你一句話嗎?收了吧,我都答應人家了。”“真的不好辦,連幹部都不是。”“你就說行不行吧?”“回家我同你解釋。”“你有家嗎?”惹得老婆不高興之後,那個老舅沒了。
找到時,見他同歐陽聊天呢,劉天才心裏發毛。
歐陽:“不用你說我就看出你不是一般人,當村長千萬別幹,咱丟不起那人。”
“那是呀,選村長那天我去了,講話,講形勢,下麵人說我喝多了。”
“不可能。”
“兄弟,你抽著,頭一次見咱倆知心換命啊。來福,就是你們領導,是我看著長大的,我說話好使,有事你吱聲。”
“還真有事。最近中央有政策,說正處級的幹部可以娶倆媳婦,我是副處。你跟我們領導說,能不能通融一下,我真想弄個小的。”
“真的?要是真的我就能辦。以前他家那個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