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留下的一句話,在我腦海中徘徊。雪之下陽乃不是說著玩的,她確實有能力做到把我整得死去活來,以她身為議員的能力。
我靜靜躺在地上望著天空。
至今我被很多人討厭過,有同班同學、有同事、有老師、有工作上的交易對象、有被我所利用的人、有我的敵人……
其中,有的人我從此不再和他們見麵,有的人為了利益關係我還是逼迫他們和我合作。
但現在,被一個朋……熟人的姐姐,不,姑且也算是熟人,如此的明確說出「討厭」,這還是第一次。我的心情十分複雜。
「被徹底厭惡了呢,那個雪之下陽乃。」
總覺得心裏十分難過……嗎?
良久,嘴角微微勾起冷笑。
隨後,漸漸忍不住笑了出來。
被人討厭?要說招人厭惡的話,我可是專家。這對我來說算不上什麽打擊。
唯一可惜的是,以後也不可能再借助陽乃那邊的力量了。
但那又如何?已經掌握到一色劍次郎這個棋子,雪之下陽乃對我而言已經不需要了。
我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前往集合地點吧……該進行下一階段了。----------------------------------------
不管是性命還是同伴,都能隨意舍棄
一聲槍響,子彈從我頭上飛過,我在千鈞一發之際低頭躲過。
對麵的黑色驕車上,一名男子手中拿著槍退進車子內。
「混蛋!簡直得寸進尺!」我破口大罵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公然開槍!?就算背後有鬼塚當靠山,也太過無法無天了吧?
「追!」我大吼道,駕駛座的修羅教信徒應聲答是。
我拿起手機,撥了通電話道:「修羅教全體集合!和我一起去追擊,這次就是最後的任務!」
廢棄大樓內,空蕩蕩的空間內隻有黯淡的月光從窗外透入。
我站在黑暗的牆後,低聲喘著氣,剛才的追逐讓我耗了不少體力。
不知這裏還有多少名**份子……我拿出無線電,低下聲音道:「大家都聽得見嗎?快來四樓的最右側小房間掩護我!」
但無線電的那一頭沒有傳來任何聲音,隻有沙沙的電子音。
這不尋常,要是平常這些邪教成員為了遵守教主的命令對我還是很聽命的,要是我有什麽指示他們不管身處何地都會立即回應。
然而沒有任何回應。
相反的,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及手槍上膛的聲音。
該死……全都被幹掉了,隻剩我一人了嗎?
大門被機槍的掃射給轟爛,一腳被用力踹開。
好幾名黑衣人拿著槍指著房間裏,幾名麵色不善的男子冷笑著看向我。
「你完蛋了,去死吧。你的同伴也都在另一個世界等你了。」
「喔?還不一定吧?」我也冷笑道。
哼……本來不打算用上這個手段的,隻好放手一縛了。
我掀起了衣服露出內側,那是滿滿的塑料包裝袋。
手上拿出了開關。
「什麽?那是……」一名黑幫成員驚道。
「這是上好的C4,用量剛好讓我們一起前往另一個世界喔。」我陰笑著,手上的按紐在他們眼前晃來晃去。
幾名成員的臉色發白,但少數幾個腦羞成怒。
「別聽他的,他不敢按下按紐的!快開槍殺了他!」
手槍紛紛開始有了動作。
「通通不許動。敢開槍者我還能在死前拉你們一把!」我陰陰地將手上的爆炸按紐舉高,朝他們走近。
黑幫成員還是有所忌憚,慢慢的退後。
我一步步前進,等距離夠了之後衝出房間開始狂奔。
「追!別擅自開槍!」後方傳來他們的怒吼聲及一大群人的奔跑聲。
哼……起碼得跑到三樓才行。
想不到得用上這招舍命技……動作要快點,我身上這些塑料裝飾品可沒辦法瞞過他們多久……要是被抓住就玩完了。
我衝到三樓預定的房間,應該是這裏沒錯。
黑幫成員們衝入了房間,臉上露都出瘋狂的笑容。
「放棄吧,比企穀。別做傻事,乖乖和我們回去沒準鬼塚那家夥會欣賞你的才能呢。」
我輕笑一聲。
「怎麽?死到臨頭還不認輸?看看現在的情勢,你也該知道對誰比較有利。放下開關,我們還能留你一條生路。否則你死定了。」見勸誘不成,他腦羞成怒。
「哈哈哈……恐怕讓你們失望了。下地獄去吧,人渣們。」
我笑著從窗台一躍而下,正下方是來的時候事先停好的車子。
手中的按紐按了下去。
在我落下那瞬間看到的是,整棟建築大樓在我眼前被炸藥轟垮的景象。--------------------------------------
勝利之後,伴隨著卻是無盡的空虛。做盡這一切留下來的結果究竟是什麽?
鬼塚景太郎失勢了。在一色劍次郎聯合議會的力量集體抵製下,他在政治圈內孤掌難鳴,正所謂牆倒眾人推。議員的選舉也因為之前公司弊案及各種公家機關收賄抹黑事件而民眾聲望一落千丈,無法再連任了。再過不久,他就要因牽扯**及洗錢的罪名被逮捕。失去一切的鬼塚一個人坐在辦公室內,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手中拿著的是在房內找到的小型通訊器,似乎就是被這個給監聽了好幾天。他看著手上的機械,不自覺的把玩著。「你到底,是誰啊……」他喃喃道。在通訊器另一頭,我聽到鬼塚的聲音傳來。故意不回收那個通訊器,果然鬼塚還是把它撿起來了。心中有股莫名的衝動,想和他說些什麽。聲音經過了變聲,他認不出我來的。明明計畫成功了,卻有一種恐懼和不安在心中熒繞。為什麽?「鬼塚景太郎。」我對著通訊器說道。對麵沉默了一陣才傳來回應。「你就是那個陷害我的人?」我沒有直接回應。完全沒有勝利的快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空虛。「你恨我嗎?」我問道。害怕那種感覺會隨時爆發開來,我需要一個契機。讓我對自己所做的事感到充實的契機。至今毀掉了很多人渣,他們的下場都沒有多好。我做的事沒能改變世界。也幫助不到任何人。除掉了一個鬼塚,還會有千千萬萬個鬼塚來取代他的位置。但要是,這些毀在我手裏的混蛋咬牙切齒的咒罵、怨恨、心有不甘的怒吼,或是發出任何詛咒我的惡毒話語,那會令我感到我做的事是有意義的。至少我能讓這幫混蛋痛苦不已。於是,我等待著鬼塚發出惡毒的威脅--「恨你?」鬼塚冷笑,我的心微微一顫。「你八成是完全搞錯了吧?年輕人,看來我是看錯你這個對手了呢。……不,你連對手都稱不上。」滿懷惡意的、不帶一絲威脅的話語,鬼塚的話一字字如毒素般侵入我的心中。刹那間,我有種不想再聽下去的衝動,但手中的通訊器卻怎麽也離不開手。「你說什麽?到這地步了還死不認輸?你已經一無所有了。」我努力裝出冷漠無情的回應,但心中的動搖卻騙不了我自己。鬼塚嘲諷般的冷笑一聲。「沒錯,我是完蛋了。到這地步我已經失去了所有底牌,這次算是我輸了。」「但我可不是輸給你。到頭來,你在這之中所得到的還不如一色劍次郎那個混蛋。你根本隻是為人利用,還不明白嗎?」「你以為我是為了權勢利益才來對付你?」我皺著眉頭道,真是可笑至極。「隻要能毀了你的一切,這就是我行動的目的。其餘的利益我沒興趣。」原以為鬼塚會被我的動機給愣住,但相反地,另一頭傳來哈哈大笑的聲音。「為了除掉我?不為任何私人利益?難怪你會用這種方式來對付我--」停頓了一下,他又忍不住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聲。「哈哈哈,真是太妙了。想不到我會死在你這種笨蛋的手中?這真是太可笑了---」「你是失敗後打擊太大瘋了嗎?我沒時間聽你浪費時間。」「--哈哈哈……看來你比我想像中要單純。蠢蛋,讓我來給你好好上一堂人生的課吧。」鬼塚壓低了聲音道,「這世上沒有任何人是不為自己的。每個人都為了生存而想獲得力量、想往高處爬,最終一定都會變成像我這個樣子。」能摧毀人心的話語,這是走投無路的鬼塚,用盡他深不見底的惡意給我的最後反擊。出乎我意料的是,這種傷害和打擊竟是如此的強大。「你大概是個憤世嫉俗的年輕人吧?竟然會有這種幼稚的想法。不為自己?隻為除掉我?你以為你這麽做能改變世界嗎?」我沒有。我沒想過我能改變世界,我隻是無法忍受看著那些掠奪一切資源的人渣逍遙自在而已--「我不是--」忍不住發出抗議,雖然我根本沒必要和鬼塚辯論。「--我知道,你隻是看我這種人不順眼吧?真是愚蠢,你的所作所為都隻是發泄而己。但我倒要問你,像你這種生存方式有何意義?你快樂嗎?」「除掉看不順眼的人?為了誰?你連自己都不顧了。人必須先為了自己而活,而你這蠢蛋不肯向世界低頭就算了,投入黑暗的世界之中還嘴邊掛著「不為自己」的裝清高?」「像我這樣還活得有意義多了。我是害死了不少人,你我都是人渣。但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我自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像我這樣才像個人!而你別無所求隻為毀滅又是為了什麽?」鬼塚的話一句句像針般刺入我的心頭,我的腦海一片空白無法反應。嗡嗡作響的思緒中,他的話像一記鐵鎚一樣重重的打擊了我。「你的所作所為根本毫無意義,而你自身的活著也是毫無意義的。」「你就痛苦到死吧,混蛋。」另一頭傳來警方破門而入的聲音,鬼塚景太郎在大笑之中已經被警方逮捕了。掛掉了通訊器,我的手垂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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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的,誠實麵對自己的內心。其實想要的真物一直都在那裏,隻是自己蒙蔽了自己
自那之後過了好幾天,我了無生意的獨自在房間中發呆了一陣時間。委托結束了,心中卻已經沒什麽感覺了。對於這次委托的興趣、理由、動機,都似乎不再重要了。我把這次委托的酬勞全都交給幫手們去分配,反正我是一點興趣都沒有了。「這樣真的沒關係嗎?這可是難得有這麽大的生意呢。你不趁機撈個幾千萬?」臨走前,黑崎笑著說道。我搖搖頭,了無生氣的揮了揮手向他們道別。自己到底一直以來都在做什麽,為誰而做這些,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了。過了好幾天,我彷佛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工作上也提不起勁。一直以來,我能做的事情就是證明我自身存在的價值,也是我生活的動力。盡管那些事情不算是愉快的回憶,但是我--「歐尼醬,你又躺在床上當個廢人了?」小町走進我房間來,擔心的看著我。「小町啊……」我看了她一眼,但現在連和妹妹開玩笑的興致都沒了。啊啊,好像對人生也失去了興趣呢。「這樣下去不行的--雖然歐尼醬從以前就是這副死樣子,但最近變得更像屍體了啦!」原來我在你眼裏是這樣的嗎……「所以,我找了一個人來喚醒歐尼醬。快點振作起來吧!」找了一個人……?這時,一個人影從小町身後走入房間。「比企穀,你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平塚老師……」我有些訝異的看著她。「小町,接下來就交給我吧。」平塚先生對著小町道,小町應聲稱是之後放心的離開了房間。「那麽,說說你的狀況吧。你為什麽最近都像個死人似的?發生了什麽?」我不知該如何開口……這實在難以啟齒。我該老實的說,我為了一個連我自己都不清楚的理由去做幾近違法的事情,為此幾乎把我所有人際關係全都毀了嗎?太愚蠢了,我微微苦笑。「怎麽了?比企穀,你什麽都能說沒關係。這裏隻有我們兩個人,不會有其他人聽到的。」我看向平塚老師。她從以前就一直關心著我,我能有今天的成長也是拜她所賜……不,我現在根本是負成長了。枉費她還這麽努力的改變我。到頭來,我還是一直讓她失望啊。我真的,很對不起平塚老師。不隻是老師,還有所有關心著我的人。對不起小町和父母,我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輕視自己的生命。對不起戶塚和材木座,我身為朋友卻什麽都沒和他們說,讓他們在心中暗暗擔心著。對不起由比濱和雪之下,我……我沒資格當你們的朋友。臉上傳來溫熱的觸感,有什麽東西從眼中流出來了。「比企穀……?」平塚老師吃驚的望著我。有些慌亂的拿著衛生紙。「你還好吧?怎麽突然哭起來了?」「平塚先生,對不起……」我用手抵著雙眼,緩緩的說出了我的心聲。包括我這一切的所作所為、我行動的理由、我和她們的決裂,以及現在這失去一切的感受。平塚老師默默的聽著。良久之後,她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表情。「你後悔嗎?」她問道。「我不知道……若說我早知道會變成現在這種狀態的話,或許會吧。」「那就是後悔了,笨蛋。」平塚先生輕敲了我的頭一下。我摸著頭。以前被平塚先生教訓的記憶又浮了上來。「但後悔也沒用。事情已經做了,我現在不知該以什麽為動力而活了。」「以什麽當生活動力?」平塚老師一臉好笑的表情,「何必想得那麽複雜。活著不必想著什麽使命之類的東西,隻要讓自己過得充實快樂就好。你的快樂時光是什麽?」快樂?我已經很久沒想過這個問題了。就和幸福一樣,下意識的認為這是和我無關的事情,忽略了。「這有點難想……」「怎麽會呢。想想在你身邊的人吧,你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不是最快樂的嗎?」我瞪大了眼睛。和小町胡攪瞎鬧的日常生活、和戶塚及材木座一起去電子遊藝場、和雪之下及由比濱她們在一起聊天、和他們一起出去玩……和朋友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一一浮現。那時的我,是幸福的啊。然而,我卻為了不明所以的目的拋棄了這一切。現在他們應該也不把我當成朋友了吧。「老師,我……已經沒臉去見他們了。」平塚老師慎重其事的看著我的眼睛,兩手搭著我的肩膀。「比企穀,你聽好了。這是一個結婚失敗多年的社會前輩給你的建議。」「人生中會遇到很多失敗,也許曾經做過許多後悔的事情,也許身邊的人會離你而去,也許你會遭人背叛。」「這之中有的人淪陷了自甘墮落、有的人堅強的堅持自我、有的人出賣親友、有的人珍惜關係。」「你知道區分出不同的結果的,是什麽嗎?」我搖了搖頭,困惑的看著她。平塚老師微微露出溫暖的笑容。「是心哦。你的初衷,希望獲得幸福的心。隻要有這份心,你就能保持最真實的自我不會墮落,你就能勇敢的保護自己不受傷害,你就會珍惜身邊陪伴著的人。你必須找回你那份真心。」「我的真心……連我自己原本是什麽樣子都不知道了。我不知道該怎麽做啊……」「你從以前就是個不擅表達心中真正想法的人。」平塚老師拍了拍我的肩膀,「要逼你麵對真實的自己很簡單。」「去向那些你覺得對不起的人,誠實的說出自己的想法給他們聽吧。」「這……」想到了雪之下和由比濱,「她們已經不會原諒我了。我們已經不可能回到之前那種關係了……」「不用擔心這麽多。我認為是她們的話,心中還是在等著你回頭的哦。真正的朋友會明白的,或許心中還是會有疙瘩……但重要的是,你想傳達給他們的東西。不管你們之後能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當朋友。」「去做吧,做了之後再來考慮之後的事情。」奇妙的,心中那股空虛和不知所措減輕了大半。好像很明白自己該做什麽了。雖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那意味著我又要再一次的麵對那種崩潰的情境。但這是為了讓我自己不要後悔。這是我選擇的路,至少該讓這一切做個結束。我走向房門,又在門前停下了腳步。我回頭望著平塚老師。自高中以來,每一次,都多虧了她這樣點醒我呢。真的很感謝她,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我走上前去,在平塚老師疑惑的目光之下,情不自禁的抱住了她。「謝謝你,老師。……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平塚老師沒有立即反應,但隨後慢慢的撫著我的頭。語調中微微帶著哽咽的聲音道:「快去吧,你這愛讓人操心的家夥。」無法抑製的,淚水從眼中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