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被掌櫃的一說,當時臉就紅了,吭吭哧哧的道:“掌櫃的誤會了,我隻是想買一個那邊的兔腿,帶回去。”
這一說,掌櫃恍然,自嘲的一笑,那邊的兔肉可比羊肉便宜的太多,並且貨源充足,風臘之後,味道鮮美,尤其那邊還別出心裁的將整隻兔子分解開來,這樣更能讓大家接受,不但富商巨賈人家每餐必備,也深得這些一年都見不到葷腥的愛好,三個大錢,就可以買到一個大腿,或者一個兔腦,五個大錢,就可以買上一個骨架。
想到這裏,但轉而神情一黯,又搖搖頭,走到了廚房,不一刻,酒菜就上來了,不但有一隻兔腿,竟然還多了一副兔子骨架,順帶著,還帶來了一張麻紙。
馬兒連忙站起來,窘迫的道:“掌櫃的,我,隻是要個兔腿,沒要其他。”三文,已經奢侈了,可不敢再多花五文的。
那掌櫃苦笑著道:“不是給你的,你多什麼心?”
馬兒明白,眼睛裏不免有些淚光,忙打躬作揖的感謝,那老板也不說什麼,就道了聲兩位慢用,就回到後麵招呼其他苦哈哈去了。
馬兒就趕緊一臉歉意的朝哥哥笑笑,手腳麻利的將兔腿,兔骨架小心的用麻紙包了,看看自己麵前那一斤的鍋盔,決然的掰下半拉,也一起包了,小心的放在了桌角。
楊凡苦笑了一下,正是二十來歲,長身體的時候,半斤鍋盔是無論如何也吃不飽的,於是,就將自己的那一斤的與馬兒換了過來,將那半斤羊雜碎也分了大半過來。
馬兒待搶,楊凡就一個嗔怪的眼神,馬兒就不再爭搶,拿起來,低頭啃食起來。
楊凡就看著他慢慢的吃,自己端起酒來,眯著眼睛看著馬兒。
很久,楊凡悠悠的道:“上月張家員外發下的繳匪錢糧還幫不了她嗎?”
上月,久不發放的軍戶錢糧突然發了下來,但官吏不說,那些分發錢糧的人,還有新任守備卻時時刻刻在對大家說,其實這錢糧不是朝廷發的,一半是張元張大人,傾家蕩產募集的,一半是這蒲城商賈士紳籌措的,希望大家打起精神來,為國效力。
當時楊凡就明白,這是北麵的杆子快要下來攻打渭南了。
其實,北麵的那個闖王在這蒲城已經家喻戶曉,要不是在通往北麵的山口有突然開來的官軍把守,現在蒲城的苦哈哈早就卷起鋪蓋投奔去了,既然大家去不了,那人心就隻能期盼了,期盼著闖王早點打過來吧。
作為一個朝廷的軍漢,本來對那個闖王應該深惡痛絕的,但現在在楊凡心中卻是無可無不可,大家都是混日子,混吧,來了,我拿錢糧抵抗,為這大明盡力罷了,勝與不勝,那已經不管自己這個小小的百戶的事情。
但眼前這個兄弟卻有點讓自己牽掛,於是,喝了口酒,放下酒杯,輕聲問道:“怎麼,加上前天發下的錢糧,贖身的錢還不夠嗎?”
一提這個,馬兒立刻抬起頭,滿臉痛苦的道:“不夠,那老鴇子說市麵物價飛漲,贖身錢也漲了。”但轉而滿臉希望的道:“但隻要一開戰,那按照規矩就是雙餉,攢上兩個月也就夠了。”
看看馬兒已經變得因那即將來到的雙餉而充滿希望的臉,無奈搖頭,將手中的酒一幹而盡,夾上一口菜放在馬兒鍋盔上,然後將帶著羊雜碎味道的筷子放在嘴裏下酒。
渴望戰鬥,和當初自己一樣的心情,不過當初自己是為了建功立業,那是一種虛無縹緲的幻想,而眼前的這個兄弟是為了他的相好,原先和他一條街上的老軍戶的女兒,現在被逼在花街賣身的小紅。
小紅還有個攤在床上的老娘,一個沒了父親的弟弟,靠著她買身是無論如何也養不起他們活命,多虧了這馬兒貼補照顧。年前的時候,小紅不敢說,但好心鄰居提起,要馬兒給小紅贖身,然後兩人好好過日子,這倒是得到了馬兒名義上的大哥楊凡的同意,都是苦藤上的瓜,隻要能相依為命在這世上活下去,再給自己兄弟一個香火就行。
但是,贖身的錢即便加上楊凡省吃儉用的,也遠遠不夠,現在,就指望著戰端一開的雙餉了。
無論如何,也要讓自己的兄弟成一個人家。
正想著,突然一陣熟悉的鼓響在蒲城震天的響起,所有的人聞到這急促的鼓聲,全都變換了顏色。
倒在街邊牆角的流民乞丐振奮,苦力漢子興奮,富人滿臉惶恐驚懼,那些走在街道上的軍漢則是一臉激越。
闖王來了,杆子來了,一場大戰開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