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漢子感覺自己的抵抗不會有一點希望的時候,就那麼站著,大聲的對楊凡道:“朝廷走狗,我不想當賊,那是你們官老爺逼的,世道如此,我也無話可說,現在,我就自殺在你麵前,用我的頭換你的賞賜,用我的頭,換你放了我一家。
那漢子說完,他身後的一家就抱住這漢子大腿痛哭失聲。
楊凡手足無措的站在那漢子麵前,這與他的理想相差太遠,本想保護的,卻成了自己殺戮的,這怎麼不讓人沮喪?楊凡在戰場上,放了那一家,看著他們互相攙扶著遠去,他的一個手下小聲的抱怨,“四口,那按照規矩,那就是四兩銀子啊,這是天底下最輕鬆的買賣,可惜了,可惜了。”
是的,按照大明軍功,陣斬一個敵人首級,異族的銀子五兩,流寇一兩,當然,現在,朝廷是拿不出這些銀子的,但是,這裏的富戶地主願意拿,這下,的確是沒了四兩銀子,但也沒了楊凡那顆火熱的報國之心。於是,對於軍功的渴望就慢慢的變得淡漠了。
“大人,大人,成了。”一陣低低的聲音小聲的將楊凡叫回現實。
一個人影鬼鬼祟祟地從小院裏鑽出來,探頭探腦地四下張望。騎在牆頭沉思的楊凡回過神來,向他招招手,輕聲喚道:“我在這裏!”
馬兒快速閃過來,到了牆下,楊凡伸手一提,便把他拉上了牆頭。那牆是黃土夯實成的,天長日久,風吹雨淋之下已然幹朽,被馬六蹬下幾塊土胚去,好在附近就是溪水,溪水嘩嘩,掩住了土坷垃落地的聲音。
馬兒在牆頭坐定,便即讚道:“大人,你還真有眼光,挑得這把風的地方著實隱秘,連我出來都找不著你了。”
“少拍馬屁,你摸到了些什麼,快取出來瞧瞧。”楊凡輕輕錘了馬兒一下。
馬兒懷裏鼓鼓囊囊的,他在牆頭上坐穩,從懷裏掏出一疊敞口盤子,兩個插柳枝鮮花的瓶子,說道:“著實晦氣!原以為這黃員外如何富有,誰知道他是馬糞球、羊屎蛋,外光裏不光。瞧著闊綽,家裏也沒啥太值錢的物件兒,就隻摸來這麼幾件東西。”
楊凡嘿嘿一笑,把那盤子往懷裏一塞,說道:“這個歸我,瓶兒歸你。”揣好了東西,楊凡不由無奈的道:“現在還有幾個真正大富大貴的?都是這樣的地主了,真大富大貴的都跑到西安避風去了。”
馬兒道:“是啊。”
他探手入懷,又取出兩件東西,在楊凡麵前一晃,得意地道:“你瞧這是什麼?”
楊凡一皺眉道:“什麼東西?可別是太值錢的,那樣可就麻煩了。”
一伸手,從他手中奪過一個來。
一入手,楊凡灑然,不過是一本書罷了,也不見稀奇。
馬兒嘻嘻一笑道:“我見你家我那侄子為了一本書,不得不每天去書店裏抄,辛苦的很,這次見這黃家卻是有幾本的,若不是怕都拿出來惹黃家報官,我還就全拿來了。”
馬兒說的實話,這年代,一本書的價值是他楊凡怎麼都舍不得買的,隻能看著兒子去辛辛苦苦的抄書。
楊凡對著在月亮裏,一臉欣喜,露著小白牙說的馬兒心生無限感激。
自己的孩子好文,這與曆代祖先不同,但這也是自己的驕傲,脫離軍戶出身,但是,自己幾乎家徒四壁,哪裏還請得起先生?哪裏還賣的起書本,更何況,自己最清楚了,這大明,已經日暮窮途,考不考上秀才狀元,也沒了什麼用處。
不過孩子有這心,兄弟有這心就讓自己感動了。
也沒看名頭,楊凡將書揣進懷裏,對著這個對自己絕對親近的兄弟笑著道:“別在這裏呆著啦,大晚上的,兩個男人騎在人家牆上,不是賊都是賊了,走,我們回去再說。”
馬兒也不再說話,隨著楊凡越身下牆,找昏黑的牆角,避開可能有的行人往回走,去那可以銷贓的老王家。
沿路上,沒有巡哨,沒有緝捕宵小的官人,雖然沿街有無數流民乞丐躺著,但看到兩個人也沒有一點動靜,任由兩個人穿街過巷的走過。
這是一個死氣沉沉的夜,雖然月亮很亮,星星很多,但掩飾不住這天地的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