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懂。”秦亨主簿連連點頭,但語氣裏根本就沒有多少憂心的意思。
剿賊當然要盡心,這是本份,但至於剿賊失利,秦亨還真的沒想那麼多,最少他知道,勝利了,大家分潤軍功,失敗了,你縣令頂缸,幹我一個小小主簿何幹?悶聲發難財,才是正經。
再說了,這天下賊人多了,你來我往的,其實那些也不過是烏合之眾,不要多了,幾千杆子,隻要縣裏出上幾百刀槍齊備的隊伍,立刻就會讓他灰飛煙滅,至於現在,大家不過是睜眼閉眼的縱容了他,一來不想上報,給自己政績抹黑,二來流寇裏,也不知道多少和縣裏的這些人有所勾連,其中的貓膩也不可說,就一件,你小舅子衛所的刀槍輜重,隻見你年年上報申領,卻不見一件半件增多,那幾百東倒西歪的軍漢手中,依舊的鏽刀爛槍,弓箭更不見一把,那年年申請來的刀槍器械哪裏去啦?大家還不是心知肚明?
還有,年初一個豪紳破家,人家幾次派人求救,你就是拖著不讓你小舅子出兵,還不是那士紳用了上頭的威勢壓著你多年,讓你一個堂堂縣尊,卻要對著一個土財主低聲下氣,你實在忍受不了,你做了什麼手腳?多了不知道,你家現在擺在古玩架子上的那個白玉古董,我可是在那家士紳的花廳裏見過的,也不見他上你這裏走動,怎麼就平白的到了你的房中?
斜眼看看主簿秦亨唯唯諾諾的樣子,臉上卻閃現一絲譏諷。這絲譏諷,劉國驍看在眼裏,不由一陣心虛,自己是外來官,而這些主簿縣丞胥吏,卻是當地人士,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一任而已,隻要依靠他們擋住這次闖賊進攻,得到了軍功,那麼,自己就會憑借這些,在文人士子圈子裏大放異彩,那麼升遷他地,成為一任知府,甚至一任巡撫也不是不可能。
現在,安定屬僚,才是正經,要不大家一起完蛋。
想到這個關節,輕輕的歎口氣,再次對低眉順眼的主簿道:“既然是士紳父老的哀求,那麼,我們就盡力去辦吧,但是,王事不可費,下不為例。”
得到一句下不為例,也就得到了縣尊等上麵一班人的承諾,於是那主簿連連打躬作揖:“是,是,我就說縣尊大人體恤百姓父老,一定答應的。”
不去看那個順杆上爬的主簿秦亨惡心人的嘴臉,手扶垛口,在塵土飛揚裏,繼續眺望城外的原野。
“按照你說的,各位士紳鄉老在這三天裏,該將野外的田地收割完了吧。”看了一陣,縣尊劉國驍曼聲問道,說到這,話聲一頓,也不等主簿回應,將拳頭往城堞上輕輕一敲道:“闖賊南下就在這幾日,再不能耽擱,明天,就在明天,就命令衛所出兵,按照計劃,將這蒲城方圓四十裏內全部清理幹淨,絕對不給闖賊留下一粒糧食,一根燒柴。”
主簿等聞聽如此安排,臉色卻是一番失落。
掃蕩周邊四十裏,那正是一軍一天之內打糧最遠的距離,這不得不說,上峰知軍。可是,這掃蕩四周,堅壁清野,卻也是發財的絕好機會,可惜了,這塊巨大的肥肉,卻又落到了他縣尊小舅子身上,大家隻能幹看了。
劉國驍怎麼不知道大家的心思?堅壁清野這個肥差,還是大家一起做的好,這樣也可以變相的鼓舞士氣,現在,發財是一方麵,但是,團結守城,打敗闖賊才是硬道理。
一轉臉道:“但是,事情緊急不可耽誤,千戶手下人員有限,因此上就要麻煩各位同僚,為大明朝廷計,諸位辛苦,盡量抽調家奴員工,輔助衛所軍兵一起行動。”
聞聽這樣的安排,所有的人一起歡呼起來,一個個都是一臉紅光。
轉眼看看一臉憤憤不平的新任守備,心中不覺肉疼,守城還主要指望著他們,分杯湯水也是應該,於是,笑著對張十五和那位張存孟道:“地方太大,任務又急,因此還要勞動守備大人出兵,一來辛苦,二來還要彈壓不從,將軍你看如何?”
張十五麵帶笑容,波瀾不驚的上前接下任務:“辛苦不敢,為王事辛勞本是我們份內。”
張存孟更是兩眼放光,施禮不迭。
再回身,看著四處原野,和分布在原野上星羅棋布的村莊,劉國驍不由哀歎,轉眼間,這幾百上千年辛辛苦苦的建設就要化為灰燼,闖賊之禍何其慘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