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好景不長,天下大旱,鄉裏的田地再沒有多少出產,而給自己做佃戶的相鄰也都苦苦哀告,沒辦法,隻能減免些地租,收入更加短缺,全家就都指望著縣裏的商鋪存活,但是,官府的捐稅卻成成加碼,自己又沒有士紳官身的庇護,那是完不成的捐稅,服不完的徭役,最後隻能將鄉下的田地典當出去,保得一家人平安。
但就這樣,依舊好景不長,這世道越來越亂,今天兵來,明天匪過,就這破敗的城垣根本不能給大家半點保護,兵來要捐輸犒賞,匪來要糧要錢,官老爺更是上下其手,無盡的收刮,終於將老王頭變成了赤貧。唯一的兒子也被抓了壯丁遠走邊地,媳婦也得了大病,無錢醫治,隻給自己留下一個孫子做了根苗。
今天早上剛要出門找個活路,腳還沒邁出大門,街上呼啦啦湧進無數流寇,不由分說就將老王頭打倒在地,衝進家門,立刻,屋子裏傳來自己婆姨和孩子的驚叫哭鬧,還參雜著箱籠倒地的亂響。
老王頭大驚失色,爬起來,拚了命的往屋子裏跑,撞開堵在門口的一個杆子,衝了進去。
一進屋,就看見自己的婆姨抱著自己的孫子瑟瑟發抖的躲在炕沿下,看到那些杆子隻是搶掠翻找,沒有禍害自己家人的樣子,這才放心,翻找吧,反正自己的家裏已經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了,隻要一家人能活著在一起,就算天下太平。
那些杆子翻找一陣之後,背著抱著家裏僅有的一點破爛東西揚長而去,不由的長處了一口氣。
等杆子走了,婆姨趕緊催促丈夫將院門栓緊,但老王頭想想就搖頭放棄,栓上院門,就可能再次遭到破門而入,再次進來的杆子,說不定就是個凶神惡煞不好相與,還不如就這樣開著門,讓其他的杆子知道,自己這裏已經有了他的同伴洗劫過了。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聽到鄰家小子一陣喝罵,但緊接著就是一聲慘叫便再沒了聲息,緊接著就是那老嫂子的一陣撕心裂肺的幹嚎,王老頭渾身一陣哆嗦,將老伴孫子摟的更緊,都這時候了,哪個不都比自己這些普通百姓大?還反抗什麼?那小子死的也太冤枉了。
但現在隻能顧著自己,在這個亂世,哪裏有正義可言,在這個亂世,人命不如豬狗,死就死吧,隻要自己活著,那就是一切。
“砰”的下子,那本來開著的院門再次被踹了一腳,一群杆子再次衝了進來,但這次他們不是為了財務,而是來拉入夥的。
態度還算客氣,那個杆子小頭目心平氣和的說道:“老頭,加入大闖王義軍,喝酒吃肉,來吧。”
加入義軍?拉倒吧,你們的作為那個是義軍的樣子?就是流寇,大闖王,那呂世才是闖王,你們算什麼?燒殺搶掠的杆子,讓我們當杆子,就是讓我們當填埋壕溝的死倒。
“各位大王。”老王頭翻身跪倒,連連磕頭,“我和老伴,都已經五十幾歲了,再也拿不動刀槍,再說了,我們都是小民,哪裏和各位大王一樣有著大好前程?求各位大王放了我這隻能給大軍添累贅,白吃飯的老家夥吧。”
那小頭目聞聽,眼睛一立,當時變色道:“怎麼?給臉不要臉,讓你加入義軍那是看的起你,難道你不想加入義軍,還想給官府賣命嗎?”說這話的時候,將手中半截大刀在門板上砍了下,獰笑著道:“既然不想加入義軍,那就是想加入官軍,那好,我現在就殺了你這個官軍。”
這是什麼道理?老王頭隻得連連扣頭苦苦哀求,最後,那大王放下大腿,將刀收起,點點頭可憐的道:“看來你是個好百姓,不是官軍,那樣的話,我也不強求,就放了你。”
老王頭點著滿臉的獻血,大喜過望,真沒想到,這個杆子竟然如此好說話,剛要再次答謝,那杆子小頭目將腦袋對著手下兄弟一扭:“燒了。”
還沒等老王頭起身,那些杆子一起打著火鐮,丟在老王頭的房上,立刻一股烈焰就衝天而起,立刻與周圍鄰居的房舍連成一片,瞬間,整個延川便陷入衝天的火海之中。
一切都沒有了,幾代辛苦,在不掙紮之後,連最後的棲身之地都不再有,如果想多活些時日,那就隻有跟著杆子了,於是,老王頭站起來,拉起老伴孫子,接過那小頭目塞給他的一根木棍,在滿城烈焰裏,成為一個新的杆子,隨著滾滾洪流一樣的大軍殺向渭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