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寨的大廳裏,昏黃的燈火搖曳不定,地上劣質的炭火冒出陣陣青煙,沒燒開的碳節不斷的爆裂,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在這落針可聞的廳堂裏,顯得分外清晰。
在鄭宏達提出兩千馬刀紮槍五千隻這個龐大的數目之後,所有的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於是,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鄭宏達也知道自己要求過甚,也看出了呂世的為難和糾結,端著水碗喝了一口,然後放下,首先打破沉默,鄭重言道:“我知道兄弟們的心思,和所處的尷尬地位,其實這大明原先被那魏忠賢鬧的烏煙瘴氣,的確是民不聊生,讓各位沒有活路辦法才不得不落草,但新皇登基,一舉鏟除了魏忠賢奸黨,重用了以東林為首的清流主政,並且收回了各地的太監和錦衣衛東西廠,真的有了中興之氣象。隨著新皇的年齡漸長,東林盡心,吏治將慢慢清明,百姓也會慢慢安定,大明一定能強大起來。到那時候,我會央求雲南巡撫和總兵,以這些武器為籌碼,上報朝廷作為兄弟們的功勞,兄弟們就可能被朝廷招安,從歸各業,像呂兄弟這樣的大才,也能在邊軍對外的國戰中大展身手。”
這的確是鄭宏達的出發點之一,也是肺腑之言,但呂世聽了,低著頭隻是苦笑。
昏暗裏,鄭宏達沒有看到呂世的表情,依舊按照自己的想法勸說道:“現在各地還有叛亂,東南蠻夷還不服王化,每年還要花費朝廷上百萬的軍餉,東北女直還在不斷騷擾扣關,袁督師被皇上重用,親赴錦州前線,也提出了五年平蠻之策,但也耗費大量的國庫銀錢,雖然這山陝,連帶著河南旱災頻繁,賦稅枯竭,但一切用度都不能減免,也要體諒皇上和政事堂的一片苦衷。”
趙興撇撇嘴,但不說話,依舊盯著火盆看,同時,那眼角餘光注視著呂世的反應。他分明清晰的看到呂世眼角上的一絲譏諷嘲笑。
鄭宏達說道這裏,突然提高了聲音,“而一旦兄弟你的紮槍和馬刀裝備了西南官軍,那就能很快的剿滅蠻夷叛亂,那朝廷每年就可以省下上百萬的軍餉,那就可以拿出這些軍餉賑濟這山陝饑民,你等兄弟都有懷才濟世之心,這番功德兄弟們怎麼能不做?”他興奮的語聲就在這空曠的大廳裏隆隆回響,很有氣勢。
呂世無奈的笑笑卻不反駁。
現在的大明在表麵上,自從新皇登基後的連番舉措,的確給人以中興之像,但他們不知道,呂世卻清楚的很,這大家寄予厚望的所謂中興之主,所謂正義清流,其實比那些多少做了些正事的太監閹黨更加不堪,內部分裂傾軋,黨爭更加嚴重,需索更加無度,把本來有了點希望的大明徹底的推向了深淵,最終覆滅了大明,這以後不但皇糧賦稅更加的層出不窮,就在今年下半年,就要加贈了臭名昭著的三餉,並且還不斷的增加數目,把老百姓真正的逼上了絕路死路。
但鄭宏達說的也是對的,盡快的剿滅西南夷的叛亂,的確能給這華夏子孫保留下一點元氣。
屋子裏的眾人都拿眼睛看著呂世,等待著闖王的決斷。
呂世想想後道:“也許鄭哥哥說的是對的,但我並不看好你說的前景。”見鄭宏達欲要反駁,抬手止住,笑著道:“不消一年,你我就會看到結果,是大明中興還是更加沒落。”話鋒一轉接著道:“但今天我們卻不去談,我決定對鄭哥哥的購買要求給予全力支持,畢竟我們與朝廷都是兄弟之爭,對付外人還是要同心同德的。”
鄭宏達一聽,正身肅容道:“兄弟高義,哥哥我待前線的將士謝謝了。”
“哥哥客氣。”呂世微笑著道:“不過,現在我們山寨剛剛取得了反圍剿的勝利,也在反圍剿裏取得了更廣大的勢力空間,需要增加兵力維護減租減息和分田分地的政策,再有就是這次反圍剿,一幫朋友解救了我家兄弟曹猛,所以我答應送他們一批馬刀紮槍,所以現在山上工匠營的倉庫裏到底還能剩下多少,卻是要等到工匠營趙頭領彙報上來才能答應。”
呂世現在在外麵奔忙,卻不知道,在葫蘆峪裏,在呂世思想指導下,那個鐵礦已經正式開工,並且不久就將出產真正的好鋼,再運用呂世的模具澆灌法,所產馬刀紮槍數量那是幾倍的上漲,這點需求已經完全可以滿足了。
但鄭宏達一聽呂世之言,以為呂世還在推塘,卻是略顯失望,但聽到呂世興奮的介紹這次反圍剿的勝利,心中也是有點矛盾。
闖軍的兄弟們打勝了反圍剿,擴大了減租減息分田分地的地方,這在鄭宏達愛惜百姓的一麵當然是高興,但聞聽闖軍又要擴軍,這對於知道闖軍戰力的鄭宏達卻是患得患失,畢竟鄭宏達還是心向朝廷的,闖軍越強大就意味著朝廷的為難越重。但他沒看到,這些百姓在朝廷手中哪裏比得上在根據地裏安定富足?呂世可是在一本曆史書上看到過,這陝西就在崇禎十年的時候,在流寇,官軍,官府還有天災合力之下,人口百不存一,達到千裏無人煙的程度,但你看看現在,就這甘泉富縣洛川三地,邊聚集了幾十萬人口,隻要這樣發展下去,那千裏無人煙的曆史就將徹底改變,曆史對改變曆史有種無力感,但對現在眼前的現實卻有種成就感,改變了嗎?其實已經改變了。